林时雨可不是一个甘于坐以待毙的人,就算面前之人道法泼天,也绝不可能让自己束手就擒,这是一种叛逆,叛纲常,逆天道。更是一种不降一物的傲。
他整拾衣襟,毫无如临大敌之感,便就随兴起个寅印来,像与试炼同辈般的轻描淡写。
“好傲的小子!”
蚨王感叹一句道,本来他打算随便差一两下属了事则罢,见此子如此起势,不禁挑起了他的几分兴致。
“你们退下,我来试试他。”
蚨王对本是上前逼要的几只躯云精比个手势说道。像蚨王这等道行者,一般不轻易显山露水,更别提敌对还是十来岁的少年,如此际遇,同一众看客妖都是千载难逢的“取经”机会。
若说此时脑海中焦乱如麻的还属天庚了,他可是答应了要卫护林时雨之周全,他可不想试白发娃所说的手段,更不想被那种层次追杀,可是另一面偏偏也是自己力不能及的存在,固而,他发的汗可不比林时雨少,因为他始终在权衡出手与否。
“爹!您怎么不分青红皂白,若不是这位少侠出手相助,我和娘早就命损歹人之手了,可您如今还偏偏敌对恩人,更让我下嫁那登徒浪子,我怎能同意?”
子蚨贝齿紧咬,问向蚨王道。她从不悖逆父亲,可怎也不曾想到父亲就对轻薄自己之人如此青睐,反来独断自己终身大事。
“荒唐,自古嫁娶父母命,谁不谨奉媒妁言。这等事是你自己能做主的?且你又是我族公主,也该明白振兴我族之任,不在儿女私情之间。”
“可就算如此,您也不该对恩人恩将仇报!”
“此次入邙山之异族,全数必十死无生,此乃梼皇命,为父只遵诏令罢了。况且,他族本就来此猎杀我族,安有他人掌生杀,教我束手毙的道理?”
“既是如此,为何必须让他活而另一人死呢?”
子蚨指着一旁宛如烂麻袋搭在一头鼠首白熊的天庚说道。
“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堂堂妖王会甘愿招赘一人族,要怪只能怪那小子资质太好,好到让我都忍不住为其痴迷,如此璞玉我将之纳入麾下实属当仁不让。”
“既然你心有愧疚,我且就用一根手指了结了他吧,此也算我青蚨一族的还恩了。小子,死在我的手中,你也足以自傲了。”
蚨王再就不容子蚨插嘴,转头向着林时雨沉声宣判道。
“大风、大风……”
周遭能人言的妖兽精怪都已经呐喊助威起,声势浩大作:悬霜杀陌,赤地无端起风;势同水火,量君生死不逢。异族凯歌,当笃少年身陨;他心自若,能收我者,天地难生。
“好小子,在本王未曾出手期间,竟没闲着,也安有一明两暗三道寅术,并且第四道都快要演毕,看来本王还眼拙了,你倒是个硬骨头,至少强过我那便宜女婿。”
蚨王赞叹道。
半身不屈抵万钱,一具傲骨重千斤。言出便是斯人。
蚨王亮右手食指,三翅缘风身攀空,固持利指刺,敢取宿敌头。
“小子,看清楚了。”
蚨王身入狂风,呈霜白色,食指化首作利箭,三翅似弦身变弓。声为矢令,音杳的出。
嗖!
破风音声啸,箭抵九丈遥。林时雨含印在手,自也有所倚仗,当面持“掕提待卯”,为扰敌踪。果不其然,那霜白利箭在近其周身三丈略有偏斜,林时雨忙捡一步摇,颤颤巍巍就躲了过去,但躲实难避虚,祛攻不祛势,仅蚨王所化利箭引动风势便将林时雨衣衫割破,直碎当中胸脯,一道血淌淌的口子赫然显现。
只稍试身手,林时雨便自知不济,四印晃去其二,方才堪堪自保,自己引以为傲的“掕提待卯”仅能让蚨王身迹稍偏。
“正如你说的安有他人掌生死,教我束手毙的道理?”
林时雨拨印,口诵玄诀。他的藏气转瞬席卷周遭,三尺无蚊讷,五步不留生。气造五百息,此龄谁撄锋。
漫野妖精兽怪只觉目不真实,此岁少小娃竟敢印衅蚨王,不论资质几何,便这一份胆气,他辈就决然不附。
妖魔们嘘喝四起,声向正为林时雨,然嘉讽难知,耐人寻味。
“蠢货!”
侧卧于鼠首白熊的天庚心中暗骂一句道,他是全然没想到这人会这般不知死活,若林时雨没惹蚨王出手且挑其兴致,自己尚有一法让两人脱身,可如今情况难就,料是九死一生。
林时雨吟毕道诀,执手虚空勾勒,指过竟也泛虹。说是虚质,肉躯竟可摆弄;烟从五色,并非靛墨赤青。你说此术华而不实,徒有虚表,道尔不识真仙倚指,白虹虷日。
蚨王自恃天功,本想等其演毕印诀看此子斤两。他起初只为林时雨使术需诵诀有些诧异,待此白虹惊现时,以他之道行都难视其芒。
“不自地支印!”
随林时雨演印完毕,露出一副古怪的印诀手势,蚨王惊叹出声。
不自地支印——仙途常用印法乃地煞十二支,由子至亥,操之威能与习练困难同节节高升。然,也有不循天道者,能使另类之印,名唤不自地支印,君问其何如,且见后文书。
“还藏了拙?”
天庚同感受到林时雨方向所传来的藏气威慑,心头如此感叹道。其于不为人知处结印的双手突然缓滞下来,直至印停时之所呈现,同不属罗十二地支……
蚨王凝视林时雨欲腾点之指,竟不自觉的凭借对危险感知反应的本能悄然翻起了印来,只是他的印就面熟的多了,乃午印不差。
妖魔们的喝声一时湮灭,各间不自觉都后退几丈,生怕这小子道术不熟,误点了它们。
“白虹虷日!”
不见声何势,自有泼天威。白虹迢千里,绵亘贯日辉。
他只轻挑一点,见虹飞如柱,寒光干戚难阻,极速夸父莫逐。别说他人眼钝,蚨王堪负翅折。
蚨王掐了午印,也未曾想此术之疾,伤人之痛。他同样躲过了林时雨此术的实处,却也被虚起之势划伤了一翅,虽说这伤于己微小,但损面事大。
旁人不切实领教此术,不知何如。却见那虹攀青天,远望线细姿渺,竟撕散万里之上作祟密布的阴云,更替晚霞晴天。
“我该给你个体面的死法!”
蚨王扇翅点在空中,右臂盘缠出一条小龙,看样貌来憨态可掬,惹人怜爱,但其拔口吟啸间,气吞山河。
“用我小登龙的实力做个了结,也不算辱没你。”
蚨王正色说着,他不愿再以戏谑之法虐杀林时雨,而这同样也是对其的一种肯定。
“游蠕天门的巽风啊,请听我令!”
他并起未印,吟咏起道诀。手上狂龙化风风龙狂,两臂殇催立掌掌催殇。本还是寸许小龙,竟凭空化影,真身百丈。眸烁金光,正对下方一击脱力,身子略显虚浮林时雨,他虽精疲力尽,但眼神仍不避让龙目,他没输,更不打算输。
“落!”
蚨王忽将立掌按下,巨龙喑哑,若星陨猛坠,直将敦实的冻土地夯出个方圆数十里的巨坑,圆心中人十死无生。
天庚还是将印子撤了,他没能力在蚨王这手下保林时雨周全,若要真给其陪葬,他一定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哪怕到时候被白发娃追杀也罢,对自己而言,多活一天总好过立刻赴死。
在所有妖魔庆贺之时,蚨王却突然转身,小声说道:“兴许,你真不该死。”
“爹,你……”
子蚨在看到风龙落下之时也知道父王之决绝,可自己不通甚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惨酿。
她刚想上前查探,却被蚨王使术扣将回来,后者朗声说道:“鸣金,收军!”
那得令掌锣之妖自不怠慢,刚欲鸣锣之时,却从坑内传出一道微弱的声音:“你不能走!”
发此声音之人颤巍颓萎立起,只见其浑身遍体鳞伤,左臂处空洞,鲜血如注。他拾起本绑在左臂上,现无物载附而落在地上的玉佩,使劲的捏在手中,狠狠盯着将去的蚨王。
“是谁给你的如此傲骨,连死都不怕?”
蚨王怒喝。
“傲骨如此,袭自吾父。”
林时雨使尽了最后的力气,不卑不亢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