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田园

【李文晓】夏至,父亲的田园

原创 家在山河间 家在山河间 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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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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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名题写:刘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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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节气里,热是最明显的感觉。按二十四节气的说法,“夏”是季节,“至”是到的意思。夏至就是表示炎热的夏季到来了。

夏至夜,遥望星空,北斗七星的斗柄正指向南方。古人称之为午的方向。农历5月为建午之月。南边的夜空,星光闪烁,红光四射,称为“大火”。由此看来,随着夏至节气到来,炎炎夏日,热浪滚滚,也就顺理成章了。

在我的家乡,每当太阳肆意炙烤大地,天地间犹如蒸笼,人们连连叫苦:“今年夏天怎么这么热啊!”其实,热是年年都热的,只是人们忘了去年曾经的热。

每当我摇着扇子,抱怨天气太热的时候,父亲总是说“夏至不热,五谷不结”。在他的心里,炎热虽然让人倍受煎熬,实则是上天的馈赠。父亲仍然头戴那顶早已晒得乌黑,烂了边,比先前小了很多的草帽,扛着那个被他磨的油光的木把,锄刃闪着银白光泽的老锄,又去锄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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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芒种,收罢麦子,秋庄稼就铺满了大地。原秋玉米起身,超过人的半腰了。回茬玉米也长出了五六片细长的叶子。绿豆、黄豆,还有棉花苗,都在阳光下悄然生长,一个个拱出土,伸出嫩嫩的小芽,贴着地面,摇着低低的叶片,很享受的样子。

父亲的田,在沟东那块地里。那是个葫芦形的小沟,葫芦把靠近村庄,沿着一条土路圈成个不大规则的“V”字形,前头大开口对着黄河滩。这块地有来由,那是大集体时,村里学大寨,学罢伟人“红宝书”,“斗私批修”会开完,大伙精神抖擞,便下地干活。那会大搞“农田基本建设”,时兴大兵团作战,白天家家门上锁,黑夜地里一盏灯。男女老少,镢头挖,小车推,堵沟造地。在沟两边挖土造坝,形成一块三角形的土地,大约五六亩的样子。谁知土坝垒成,里面的坡地还没平整,三门峡水库冬季蓄水,水一涨上来,从河面涌过来的波浪,一波连一波朝土坝拍打,三淘两涌,那土坝不堪一击,坍塌决口,河水汹涌而入,很快就淹到了沟后头。第二年水库排洪,水又一波一波退去。村人辛辛苦苦的堵沟造地梦被打的粉碎。一切都回归了原样:沟还是那沟,坡还是那坡,只在沟的东西两边,留下两处断头土坝的土茬子。这东沟活像一头张大嘴巴的怪兽,对着苍天大河,在乡亲们的默默目光下,似乎委屈的、无言的倾诉着。

村人再也不敢在河边平沟造地了,提起黄河水的厉害,心里总是怕怕的。生产队也就继续种着沟坡地,收多收少,全看老天爷的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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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户后,这块地分给我家和另一户人家。我家人口多,占了东沟的大部分。父亲把全部的心思用在这里,因为这是我家分得几块地里唯一的大块地。老庄稼把式的父亲,对这块地自有安排,挂在半坡上的大片土地种原麦,落在沟底、稍微平缓的那些地方回茬秋作物。种的是玉谷、红薯、棉花、花生,还有其它豆类。这些芒种前后播种,夏至次第出苗生长,小暑、大暑快速拔节长高、开花扯蔓、结实膨大的秋作物,到了秋天就会呈现出累累果实。

相对小麦越冬漫长的生长期,秋庄稼安在夏天,收在秋天,时间短,产量高,是农人收获的重要来源。这一料庄稼,也正因为短促的生长季节,便增加了额外的负累。都要间苗,除草、锄地、上粪,尤其是玉米还要布堆,在根部追上农家肥,用土围上,形成个小骨堆,以稳固玉米成长。棉花就更麻烦,定苗、除草、打药、掐顶、拨芽。红薯和豆角也都要经手打理。就说锄地除草,没个三遍四遍,秋庄稼就会被荒草淹没,草苗争夺战,全仗人撑腰。夏季气温高,旱情严重,旱地又浇不上水。父亲便说:“锄头有水”。他坚信,一把锄头就是庄稼的“保护神”,锄头勤下地,除草又保墒。于是乎,他在整个夏天,每天扛着锄头,迎朝阳,送晚霞,顶烈日,洒汗水,每天围着庄稼苗儿转,“嚓嚓”的锄地声里,苗儿在长高长壮,从出苗盖不住地面,到淹了脚踝、没了膝盖,过了腰间,苗间的他如绿色海浪一叶小舟,锄头如竹篙,从地的这边划到那边,又从那头游到这头,弯腰弓背,不停挥动,直到地绵如毯,寸草不生。可以说,一料秋庄稼就是在父亲的锄头下收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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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园,是一片小地块,在一个叫马房崖的平地上。夏天主要种的香瓜,间或一些大葱、韭菜、茄子、南瓜之类。所以,称其为瓜园菜园都是相称的。这是家里的主要经济收入来源。四五月间,天气晴暖,是点种的好时机,早已收拾好的松软地里,一把小瓜锨握在手里,在起好垄,定了位,追上肥的小土堆上,小瓜锨“噌噌”翻几下,湿润疏松的新土翻过来,“啪啪”拍几下,细绵平整的土面挖出个浅窝,捏几粒种子散开来,瓜锨一抹,掩平了。塑料薄膜一展,覆盖在地垄上,一道道白色的线条,在太阳下泛着光。

灿烂的夏日,小苗儿破土而出,放苗、定苗,数着叶片儿,打顶拨芽,小黄花在叶间悄然盛放,毛茸茸的小瓜胎藏在藤蔓里,那昂着头的瓜秧,顺着父亲规划的方向,使劲往前窜。每当这个时候,父亲总是站在郁郁葱葱的瓜田里,头戴那顶小小的黑旧草帽,一手握着那个小瓜锨,一手在额前搭起凉棚,朝远处望去:那窄窄的、长满瓜苗、菜苗的园子,全都碧绿碧绿,显出蓬勃生机。眼前的景象,他看的欢喜,被风吹日晒满是皱纹的黝黑脸上,写下期盼收获,充满希望的笑意。

他站在那里,背后是几棵歪歪扭扭的老枣树,淡黄色的枣花零零碎碎落在他搭成的人字形的小瓜庵上,地下也散落了一层。浓郁的枣花香,弥漫其间。狭小的空间,几块木板临时支起的床铺,上面有条薄薄的旧被子胡乱团在一起。一些家什和农具,或挂、或靠、或横放在里面,更显得拥挤。门口有个小马扎,木头油光深沉,穿扎的绳子颜色新旧不一,叙说着与主人相伴的绵长岁月。可以想见,白天,父亲坐在这里,夏日的阳光铺满瓜地,没有一丝风,枣树不摇不动。黑夜,陪着一段草绳烟火,父亲仰望星空,满天繁星,烟袋锅里闪着暗淡的明灭光点。就这样和这些瓜秧对望着,交流着,内心默默盘算……

夏天,是农人最忙碌的时节。骄阳似火,热汗淌身,穿梭在旺盛生长的庄稼苗里,身体与叶片相挨相碰,发出哗啦声响,似乎是人与庄稼轻声细语的交流,庄稼苗发出的青涩味道和人身上的汗水味溶汇在一起,形成田园里特殊的气味,随着热浪蒸腾,飘荡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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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节气,回望父亲曾经的田园,田是田,园是园。

                  2021.6.21古虞听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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