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相亲
时间一天天地过着,平淡而平凡。沈勇跟着他姨和姨父来到新冉家,当然还有媒人。不论媒人问陈心惠什么,陈新惠除了不说话,就是说不合适,问原因,没什么原因,就是不合适,这三个字就像盾牌一样,在抵挡不想要的一段感情或婚姻时,防御功能极强。陈心惠的这段称不上感情的感情就此画上了句号。
陈新冉回来消息就像那微风一样,不紧不慢,又无孔不入。做父母的都想取上这个儿媳,泼辣能干又持家,男孩们大都避之不急。几个上门提亲的都被陈新冉回绝了。女孩一旦到了适婚年龄,这门槛也就被人惦记着了。
这天,陈新冉正在地里干活,队上的张阿姨来,和新冉妈聊了一会儿后,走到陈新冉身边,操着她不改的乡音江苏话说:“新冉呀,你再想想,考虑考虑,你看你们两家隔的也不远,两边父母都能照顾上,他家有车,你爸妈有个啥事一喊就过来了,多好!”
自上次张阿姨走后,母亲就说了陈新冉,母亲说:有人说媒是好事,如果哪家有可以嫁人的女孩,都没有人上门来提亲,别人会笑话,也会说这家人缘人品不好。陈新冉这次没有驳张阿姨的面,答应了,说:“张姨,我觉得这都是他妈一个人的想法,你回去问问何念松,只要他同意,我就和他谈。”张姨高兴地说:“好嘞,就这么说定了!”转身和陈新冉妈打了个招呼高兴地走了。赵秀芝过来问:“你同意了?”陈新冉说:“同意了!”赵秀芝笑了,陈新冉笑着问:“妈,你看上何念松那家伙了?”赵秀芝笑着说:“他怎么了,挺不错的。”陈新冉哈哈大笑起来:“妈,我们打赌,张阿姨再不会到咱家提这事了。上小学时何念松是我的同桌,他怕我,到现在都不敢和我多说话,他哪有胆娶我!”赵秀芝有些不相信,但看陈新冉这么自信,也信了一大半了。
果然,张阿姨见了陈新冉再不提相亲这事了,陈新冉也当没发生过一样。两年前,有人到陈新冉家给陈心惠提亲,陈新冉知道,姐姐该嫁人了,但她从没想过自己会结婚,会嫁人,这事对她来说连影都没有。她也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的另一半将是怎样的一个人,她觉得自己还和在校的学生一样,处对象,那不是她这人年龄该干的事。
自和刘振兴聊过天后,陈新冉也在盘算着自己的未来。她看着自家这么大的院子,想发展特色养殖。她养的兔子已经开始出栏了,兔子的繁殖速度超快,一月一窝,陈新冉养的母兔和商品兔在一个圈里,影响了小兔子的成活率,陈新冉搬来了砖,打算自己垒几个兔子的“育儿室”。她和了泥巴,找来父亲的工具,设计好兔窝的样子,学着父亲的样子,砖不能对缝,要错开,泥巴和得干湿得当。因为搭得不高,承受的重量也不大,陈新冉就凭着直觉一层一层地往上垒。吃过午饭,陈新冉没有休息,一个“育儿室”基本垒好了。一个兔子窝养一个母兔,有母兔的生活区,喂仔区,生活区用竹片隔出空隙,兔子的粪便直接漏下去,保证了兔子生活空间的干燥。兔子天生胆小,陈新冉将母兔喂奶的小“房子” 四周完全封死,只留一个进出口,“房子”顶用木板盖严实。再垒两层高就要结束了,陈新冉很快又高兴不起来了,这一个窝就用了这么多的砖,要多建几个,这砖从哪里去找啊。
正思忖着,大黄叫了,陈新冉回头看,是徐海强。徐海强看到陈新冉满手的泥,身上脸上也有泥点,不禁笑了,走近看到陈新冉垒好的“建筑”有些吃惊地问:“你垒的兔子窝?”陈新冉有些得意道:“不错啊,还看得出是兔子窝,说明我的手艺还是可以的!”徐海强四周打量了一番说:“别说,这手艺是不错,你不是头一次干泥瓦活吧?”陈新冉想了想说:“我也记不得了,反正需要弄时我就弄了。上学的时候自行车坏了都是我自己修的,包括补胎什么的,我都会。”徐海强听了有点心酸说:“女孩子干这些干嘛,我一直以为你只会学习呢。上学的时候你成绩那么好,又经常拿奖,那时我就想象着你学习的情景,以为你在家就只是学习。”陈新冉说:“你先坐一会,我再垒两层就好了,现在还有点低。”徐海强抢过陈新冉手中的砍刀说:“女孩家以后就别干这活了,你去洗洗,到一边歇着。”徐海强给陈新冉和的泥添了点水,用砍刀和均,挑了一砍刀泥放到陈新冉垒的砖上,又捡起地上的砖很熟练地将剩下的两层垒完。徐海强问:“这个兔窝垒完,你还要垒吗?”
“要垒啊,我圈里一共有五只母兔子,这才垒了一个窝,不够。”陈新冉说。
徐海强问:“今天还垒不?”
“不垒了,我还要去找材料呢,砖、竹片都不够了。”
“好,今天不垒就好,你明天准备材料是吗?”徐海强问。
“看吧,又不急,材料慢慢找,兔窝也可以慢慢垒的。”陈新冉说。
“听何念松说他妈请了张姨到你们家说媒,你答应了?”徐海强在些不高兴。
“是啊我答应了,张姨到我们家两次……”
“到你们家两次你就答应人家了?”徐海强抢过陈新冉的话。
“我答应了关你什么事啊,何念松敢娶吗?他和我当过同桌,我知道他有多怕我,他妈打死他,他也不敢娶我呀。再说了,我答应嫁给谁和你有什么关系!”陈新冉在桶里洗了手,把水倒了去接干净水。
徐海强听到这,心里一下就激动起来,只在嘴角露出了一丝甜甜的笑,没有人发现,只有天知道,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起先以为陈新冉是喜欢何念松才答应了这门亲事,最后还被何念松甩了。
“我说呢,何念松说你答应和他交朋友了,把他吓得。他说别看你个子不高,当初当班长的时候可厉害了,他看到你就怕。他还说咱们队上好多家长都看上你了,有的是想介绍给自己的儿子,有的想介绍给他们的亲戚。都看上你厉害能干,以后管得住家,旺夫。”
陈新冉有些生气地说:“原来就是娶我回去干活的呀,我也太命苦了吧!”
“谁让你什么都逞能,连泥瓦活都干上了,还会补车胎,你咋不去补天呢,这样人人都知道你能干了!”徐海强说,“女孩子就应该学会示弱,学会指派男人去干活。你就该学着打扮自己,让男人来疼你!”徐海强说完,自己都有些后悔了。陈新冉洗完手脸,捋了捋头发说:“我才不靠男人,更不会去求男人。”徐海强看着陈新冉捋头发的样子摇摇头说:“陈新冉,你能不能把你的头发留长点,内心是个男人心,外表总可以像个女孩子吧。”陈新冉照了照镜子说:“长头发太麻烦了,初中的时候就是因为我扎头发的功夫少记了两个单词,所以就剪了。现在干活长头发更麻烦,短头发多方便。”徐海强看着瘦小又固执的陈新冉也是没话说。上学时他就觉得她很特殊,和一般的女孩不一样。他不敢接近她,陈新冉一直是老师的骄傲,而自己在班里是一个没有人注意,可有可无的人。徐海强没读书后,更觉得陈新冉是神一样的存在,现在她也没有上学了,徐海强觉得现在平等了,他可以去走进她的内心,去表达自己的感情。看着要强的陈新冉,他更想保护她,想疼惜她。陈新冉隐约觉得这个帅气的男孩喜欢着自己,但她现在分不出心来想自己的心。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陈新冉一直在想,如果自己是姐姐,姐姐是自己的妹妹就好了,她就能为她做得更多,不象现在,能为她做的只是守护。
徐海强洗了手,弄清楚陈新冉不是因为喜欢何念松才答应和他处朋友,他的心也就放了下来,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喝了点水,和陈新冉聊了几句就走了。
徐海强找到县城一家大的养殖场,订了两套兔笼,一套四层,一层四格,又买了两对种兔。第二天一大早,徐海强到养殖场随着车到陈新冉家。养殖场的人将兔笼安装好,又给陈新冉交待了兔笼的使用方法和种兔的喂养方法后走了。陈新冉有些生气,徐海强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徐海强说:“你不是要正正经经地做一件事嘛,你看你的兔子,都是串了种的。你给种兔子做的窝是挺好,但占地不说,还费材料。要正经做一番事情是要投资的,除非你只是养着玩。这些就当是我先借给你的,你卖了兔子,有收益了再还我,每个月给我两只兔子,我还有兔肉吃,这样算下来,我还划算是不是。”陈新冉想了想说:“就这两套兔笼你还想每个月要两只兔子,我不是亏大了。”徐海强见陈新冉没有拒绝,高兴地说:“好好好,一只,就一只兔子,不行半年一只也行,你觉得怎么划算就怎么给。”陈新冉看着这两套兔笼盘算着兔子的分配,徐海强看陈新冉特别喜欢,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跳起来吼几嗓子。
徐海强压抑住自己的兴奋说:“陈新冉,我今天还有点事,先走了。兔子就不帮你捉了,你自己安排啊。”
陈新冉“嗯”了一声,没有送徐海强,大黄不叫了,院里又平静了。陈新冉想:慢慢地,把养殖场办起来,自己再报一个自考,这样就两不耽误了。想着未来自己也将过得充实而有意义,陈新冉就乐了。
“这是些啥?”对门的刘振兴背着手进了院子,大黄又是扯着脖子叫着。陈新冉跑过去给刘振兴搬了一个凳子说:“刘叔坐,这些是兔笼子,你好像你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了。”
“哎——上医院查了个癌症出来,住院着呢,住了一个星期算球咧,回来咧。”刘振兴点了支烟,抽了一口说。
“咋会呢,你身体一直都好得很,咋会得癌症呢?”陈新冉的心一下揪了起来。她一直把刘振兴当自家人一样,感觉好像不久就会失去一位亲人一样。
“哎——人呀,说不清楚,你看你爸,从我认识他,他就嗑着呢,喘着呢,现在你看你爸,身体还见好咧!”刘振兴有些无奈地说:“老天给你一斗的命,你拿不走一升。也行了,酸甜苦辣都吃了,歹日子过了,好日子也过了,也折腾过了,该走就走了吧。丫头啊,趁着年轻就蹦跶吧,不管啥时候走,只要没有留下遗憾就好咧。”
陈新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想他这么早离开这个世界,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守护不住她想守护的所有的东西,她突然发现,原来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是这么的渺小。学校里的她只要努力,就能考出好的成绩;在家里,她努力地争取,弟弟是可以复读的;只要支持,姐姐也是可以和她的男朋友分手的。当上天要你的生命时,你无论怎样去坚持,去努力,去祈求,都无能为力。
陈新冉给刘振兴泡了一杯茶,她什么也没有做,也没有说。刘振兴继续说:“人啊,回想一下自个,能做一件自个都能感动自个的事,回想起都值咧。想想自个,过不了多久,我也要到后山梁上去住下咧,我也将永远地守着惠远城,也值咧。但是人啊,都不知足,知道自己要死咧,就害怕咧。明明知道早晚有这一天,说别人的时候感觉死,就那么一回子事,轮到自己的时候,死就是天大的事咧。说坦然面对死的,都是对世界一点不留念的。”刘振兴从自己的思维里出来问,“打算办养殖场呢?也行呢,只要自己喜欢就行。年轻就是好,想干啥就干啥。”刘振兴走到兔笼前上下打量了一翻,又拨弄了一会兔笼说:“现在这些人啊,就是能得很,啥东西都弄得好看也实用。行咧,不耽误你咧,你忙吧,我就看看,走咧。”刘振兴仍旧背着手,腰稍有些弯,不紧不慢地走着。
看着刘振兴的背影,陈新冉问自己,如果自己将要死了,有没有遗憾呢,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呢?想着,陈新冉慌了,她知道自己的遗憾是没有办法去弥补了,这是她最大的遗憾,最深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