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味忆年少

      每当夜深人静,细味人生,脑海里总会回旋起某些早已尘封却又炽热的往事。时常泛起心河涟漪的,往往不是气壮山河或雄韬伟略,而是飘落在岁月风尘中的点滴家常和历经时间淘洗总不磨损的寻常过往。
     
    (一)学校的男厕,我的理想和摊贩
      红瓦屋顶、红砖墙体的平房教室,是我少年时期求学的殿堂。两排四栋的平房教室坐北朝南,各有两栋分列东西。教学区的最北面有一栋两层的小楼鹤立于教学区,小楼主要用于教师办公和初三重点班教学,其地位可见一斑。小楼的东边有一座占地面积较大的厕所。男厕有约30个蹲坑,蹲坑之间没有隔板,蹲坑前方是一条长长的尿槽。我还真不知女厕是啥样。每当课间十分钟,男厕的那个景象啊!蹲坑上,几十个屁股并排着、释放着;前方的尿槽,几十条水枪喷射着青春的灵动。蹲坑上的少年们或神情轻快以示畅通、或涨红脸作便秘状,或在众目睽睽之下露羞愧之色。尿槽边的少年倒神色统一,毕竟10多岁的初中男该应该没有尿无力的问题,只是偶有几个小王八蛋总喜欢偷看身旁尿友的棒子。请原谅我对厕所情有独钟的描写,只因这场面实在生动!
      教学区的空地上零散分布着旧课桌,课桌上摆放着售卖的零食饮料。摊主清一色是男教师们的堂客(湖北方言,指老婆)。我在初一时就立下志向:每天早上能吃上热干面加两个面窝,如果有钱再加一碗米酒那就是人生圆满了;每天下午能吃到喔喔奶糖和鸡肉火腿肠,偶尔干吃一袋白象方便面。但是很多同班同学的理想让我感到不可思议:有个鼻孔下无时无刻不流淌着两条黄河的男同学说他要成为变形金刚里的擎天柱,有个身高105公分的男同学说他要做乔丹的化身,有个走路“外八”的男同学说他要学郭富城跳舞,有个长着强悍版国字脸的女同学说她要去演录像带里周慧敏的角色。千万不要以为我只是一个胸无大志的吃货,我这么钟情于买吃的在当时有现实迫切的需求。
      我的家住在镇上的菜市场,买菜的老师们动不动上门告状,今天说我上课偷偷看故事会,明天说我愚钝,后天说我成绩不好。老爸脾气不好,动不动就为此把我狠揍一顿。一个不经意的机会,我认识了班主任的堂客,她是学校里众多摊贩中的普通一员,长相普通,不爱说话,卖的零食也没卖相。每当课间,我就观察她的摊位是否有班主任的身影,一旦那个身影降临,我便飞速前往,倾尽家当换回点零食。慢慢地,我家再也没有被老师们登门造访,随之,我的理想也变了--立志做一名班主任。
 

  (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老师们
      我所就读的初中地处湖北江汉平原的一个不算偏远的小镇。小镇在上世纪90年代初修通了到省城的公路,距离省城中心区域不过80公里。学校在上世纪90年代的师资力量不能说强,也不能说差,得用“有个性”形容。
     
      理论派教师大多毕业于本市师范学校,他们大多有老中专生扎实的理论功底和丰富的教学经验。学校偶有大专本科甚至名牌大学毕业的教师,这个群体多是因为卷入了89年的那场风波,而被"贬谪"到小镇。
      实践派教师可谓大神云集。比如某物理教师之前是摇发电机的电工,会拉电线还会画电路图;某化学教师之前是供销社卖农药化肥的,他不仅会做生意,还能说出农药波尔多液的主要化学成分是硫酸铜,甚至无师自通,计算出尿素中氮元素的含量;某语文老师在大集体时代是唱戏的,据说他扮演的经典角色是杨白劳,他在讲课文《白毛女》时声情并茂,催人泪下,让我至今难忘,也许永生铭记。
    逍遥派教师则是无门无派有套路。镇长的侄女中专毕业,在省城的工作太累,遂来镇上谋得初中语文教师一职;教师老范的儿子小范高中辍学回家,老范正值退休之际,小范于是替父从教;王老五家里的田地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被征收,按照当时的“田换工”政策,王老五那念过初三的老婆便成了一名初中教师。
      各派教师不以理论和学历分高低,各有所长,百花齐放。替父从教的小范老师年纪轻轻即成为学校的王牌英语教师,他关于定语从句、状语从句的语法分析课,多次在市里获奖。卖过农药化肥的老付是我的化学老师,也是全市初中化学教学旗帜,他培养的学生多次在国家级、省级、市级等各级竞赛中获奖。他自创的重难点顺口溜形象生动,如悟之,应付考试则如虎添翼。唱过戏的胡老师成为了我的语文老师,他的课总有灵魂和清流,他总能将生动的故事自然穿插于枯燥的课堂,还时不时唱几句老戏。他喜欢在全班同学面前表演朗诵课文,饱含的深情往往引人陶醉和沉思;他容易触景生情,伤冬悲秋,时不时在课堂上即兴朗诵一篇自创的小作文。
      我离故乡越来越远,去市里上高中,去远方读大学。我去的城市越来越现代化,学校越来越好,师资越来越强。回首往事,我总有逝者如斯夫的感慨,却不曾淡忘故乡那些有个性接地气的老师们。

  (三)故乡的原风景和期盼
      小镇的东边已经昏暗,夕阳静静地挂在远方的树丫上,背着书包的我看着红彤彤的落日,欢乐的暖流在心间奔涌。走在放学回家的乡间田野小路上(回家可走镇上的主干道,我刻意选择村道),太阳的余辉在大地上流泻。远离尘嚣的感觉真的很好,我喜欢拿着微型触电器电击阡陌沟壑中的泥鳅和小龙虾,也会偶尔扯下农田里的西红柿。油菜花盛开的季节,沿路金黄色的烂漫一望无垠,风吹小草树叶的簌簌声,澄澈小溪的哗哗声追随着我回家的脚步。这是年少时故乡的原风景。不经意间,丰润的岁月把我滋补成油腻的大叔,也把秀美的故乡催生得面目全非。
      今天的故乡,有了颇具规模的化工产业园,方圆几公里刺鼻的空气可以戳穿人肺,多少条清流已成发黑的臭水沟。年轻人都去了大城市求学或闯荡,故乡和中国很多村镇一样,遍布着独居老人和留守儿童。
      在城市赚了钱的家长们热衷于把留守在故乡的孩子送到城里的寄宿学校,究其原因,也许是农村的教育确实江河日下,也许仅仅是进城攀比风盛行。我曾经就读的初中也在四年前宣告停办,在城乡差距扩大的背景下,母校只剩下空壳,无言,孤零。近年来,在外闯荡的人们又热衷于在家乡的市中心买房了,城市不断膨胀,农村逐渐凋零。
      表姐和表姐夫在省城服装厂做工,没日没夜没社保,按件计酬,一年可以挣20万左右。夫妻俩在极少的休息日里舍不得逛街买点日用品,舍不得买点好吃的,但年初将孩子送进了城里的寄宿制学校,一年学杂费生活费5万左右。表哥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外出打工,在村里承包了几亩鱼塘,又种了十几亩地,表哥的爸爸,也就是我的舅父拖着70多岁的身体全力帮衬着儿子。表哥的儿子去城里读高中了,表嫂和许多母亲一样,跟着去城里租房陪读,母子俩一年花费得6万以上。表哥常常抱怨自己的辛苦,唯盼儿子能上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跳出故乡,远走他乡。
      我始终以乐观的态度面对故乡的变迁。也许,未来的故乡只有农场和工业园,人们都去城里住上了花园式小区。
      一个人无论走多远看多高,沉淀在内心深处的总是年少时故乡的原风景。多少次回到故乡的小路上,再也看不到马车,闻不到花香,听不到鸟叫。
      其实,剩下的只能是怀念。
      而且,留下的永远是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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