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馆 第二十八章 最伤人的话往往出自最温柔的嘴 为老白更

三月春花渐次醒,草色遥看萌发。

无限天地行将绿,远行看草忘游春。

三月,是北方最好客的时节,吹面不寒的杨柳风,落脚一片柔软的冻土冰雪消融,四处弥漫着的青草与湿漉漉泥土的气息。

除了惬意,还是惬意。

老白,去年你说我写的泡在澡堂子里的北方接地气,你想看可惜我就写了几行。今晚,我把北方念给你听。

扶风城北近郊有一小镇平安,镇上有间客栈名为长生馆。菜品新奇,食客云来。

客栈有条古怪的规矩:不敬鬼神。

掌柜的长生携经书18卷涉海而来,常与人言三两收尽世间妖。以美食为媒介熨暖天地人心,了却世间魑魅魍魉夙愿。

长生言:经书卷满之日,长生长生之时。


“谁要杀我!?”

羿公昂首挺胸腰板挺得笔直,又喊一声。这一声,当真的是势如狂狮,振聋发聩。

这是羿公仰天发出的第一声吼,这是挑战,也是叫阵。更是为了安抚住这个偌大的被天上血月影响备战的整个东夷联盟所属所有忠于人族的心。

他就是想要让所有东夷联盟所属部落知道,这东夷的大荒,只能是属于东夷的,是寸土不能丢,不能让的,更是容不得别的任何一个别的种族插手的。

谁伸爪子,他就要剁谁的爪子。

这一声,更是充满了对包括大长老在内的,或是暴露,或是隐藏起来的大大小小东夷联盟部落里的叛徒的挑衅与蔑视。

他倒是不失望,不愿意堂堂正正做人,偏要跪下摇尾巴的狗太多了,今天多大长老一个,不多,明天少大长老一个,也不少,当狗的人多了,不过他也算是他有些胆色,竟敢反过来说出要杀了自己的话。

你们不是说要杀我吗?我现在就站在这里,等你们来杀。你们谁要杀我,就尽管放马来试试吧。

这一声,更是为了喝出那个隐藏的最深的,能被大长老如此信赖和寄托希望,有可能杀了自己的真正的大敌,那个隐藏在他身边的躲进黑暗里磨牙吮血的神魔。

他唯有在东夷联盟与鬼族大战前,先铲除去了东夷联盟当中最大的隐患,之后与鬼族的决战他才有把握能赢。

毕竟他是真的老了,无论外人如何评价和赞扬。他真的已经活的太久太久,久到他熬死了不少自己的儿子,又熬死了不少自己的孙子,久到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那天早上还能不能再起来。

不过,是有穷的神魔背叛了他也挺好,总是要好过外人的不是吗?自家人比起外人来他才了解的多一些,了解的多一些他才胜算大一些,不对吗?

其实,就连被外人誉为有穷不败箭神的羿公都不知道,时间真的改变了很多东西,包括他的那颗雄心胆魄。

若是他再年轻个几百年,他说什么也不会战前先攻心,打就是了。说到底,羿公少的两份顾虑也不过脸上少了去,可心底下,却连他都不知的悄然多了几分黯然与几分顾忌的。

黯然的是他真的老了,有穷的不败战神再不能为有穷镇压得住黑暗里的魑魅魍魉了,顾忌的是,有穷而今本就已经落入了衰败,可若是真的再杀了那叛徒,百年之后,他魂归天界,有穷的十万里大荒,托付与谁?

虽心有百感交集,可羿公的脸上,却是笑的愈发欢快。

“嗯?大长老看来你依仗的援兵也不过如此嘛,这叫什么?对咯老汉说你们是狼狈为奸好呢还是一丘之貉好呢?看来你依仗的家伙也不过如此,顶多也就是和你一样,是一个藏头藏尾的地老鼠罢了。罢了罢了,既然你们这么害怕,要不老汉让他一只手?”

说着话,羿公催动体内神元,竟真的将一条手臂生生的缩回了身体,单着一条胳膊的站在原地,等待起来大长老寄托希望的那个黑影。

“嘻嘻。”“哈哈。”

就在此刻天上有轻笑两声响起,可无论是天上于夷、方夷两部的辰鸟天罗还是白夷的巡天监竟无一人察觉,甚至连声音都未曾听见。

“嘻嘻,妹妹你说可笑不可笑,咱们姐妹几个多年不出现,现在难得出来一次,真教人想不到,就连羿公这个老匹夫现在都学会了使用阴谋诡计呀。”

“哈哈,姐姐在说什么呢,就羿老汉那个莽夫?他能有什么好的阴谋?姐姐可别忘了,咱们姐妹才是真真正正耍阴谋的好手哦。”

天上地下唯有站的最近的一个巡天监,有些疑惑的扫视了几眼空无一物的头顶,虽说他没看得出来什么异样,但他们巡天监历史之久,秘法无数,然而,无论是挑选了什么秘法、神通,所有人所学的第一句均是相同的一句话。

“相信你们的第一直觉,如果你们觉得有什么异样,可又察觉不到,唯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对方的等级远在你之上。而你们是东夷的眼睛,不是风夷的莽汉,记住,眼睛永远都是用来发现敌人,而不是要你去学会送死的。所以永远不要打草惊蛇,学会悄然通知比你更强的同伴就是了。”

这名巡天监成员表面上若无其事的走远,可脚下却一步又一步有规律的踩起来暗号。

夜凉如水,血月笼罩大地,洒在白夷巡天监身上仿佛是披上了一层血衣。中天上有风,呼呼啸着,几乎淹没了巡天监小队彼此间交换的口号与消息声。

几乎却不是必然,而是一个恰好与必然相反的词语。

所以,看不见的消息,打着旋儿的越传越远,得了消息的巡天监人数也越来越多。他们彼此间都心照不宣的走出一个个诡异的角度,看似是漫无目的的瞎走,目标却是直指方才看不见敌人影子的空中。

距离相隔每十里,便有白夷巡天监一座行营。

疑有敌人的消息,还没来得及传达时候,这里便有两队白夷巡天监赶来汇合。他们的脸色凝重,无声而立,队形森严,便是脚下的辰鸟天罗也如石雕雕刻而成般,一动不动,更不要说什么嘀鸣。

半响,才有一白发苍苍的老人开口道。

“今晚的夜色真好。”

他背后走出几个同样白发苍苍的老人,一字排开,站到他身边,只是大家的脸色都有些苍白。

半响,又有一个老人沙哑着嗓子说道。

“也不知道这一战后,咱们几个老兄弟还能剩下几个,和今夜一样的聚在一起赏月了。”

为首的老人抬头望月笑了笑。

“都得活着,好好活着,下次咱们几个老不死的,还一块赏月才是。”

“好,咱们下次还要一起看月亮。”

越来越多、陆陆续续的有白发苍苍的老人赶来巡天营前。“老李,你小子还活着呢?”“老孙你也来了?”“这不是大哥张嘴了,我怎么可能不来呢?”“什么?老刘你也在?”“谁请来的你小子?”

不多时,三山五岳,巡天都指挥使,四大天卫,黑白二将,坑三姑娘,冰消瓦解,布雨兴云,惩恶扬善,群星归位。天罡营三十六位,地煞营七十二位,二十八星宿营、九曜元辰一营,云、雨、风、雷、电,雷部、火部、瘟部、斗部、太岁部、痘部、水部、财部,八部巡天营营主纷纷赶来。

大家远远的就亲热打起招呼。这一刻,夜间有风拂面,凉凉的。

另一边,数百位巡天监隐蔽的将疑有敌人的半空合围。其中几个关键点更是由登仙境的真人为主。

最先发觉异样的巡天监跟在队长身后,队长没有回头只是扫了几眼半空,脸色平静的问道。

“小川,你就是在这里发觉出了异样的吗?”

白小川点点头,贴着队长耳朵说。

“就是这里,别处我都探查过,唯有探查到了这里时候,心里隐约总是不舒服,总觉得这里有人藏着,似乎在偷笑。”

队长点点头,一边探查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往前走,脚下冲着合围起来的巡天监采出信号,忽然出声道。

“半盏茶后,全力出手!”

白小川是第一次上战场,不由的拉了拉了队长背后的衣摆。

“队长,我们不给巡天营传回消息吗?”

尽管白小川只是第一次上战场,但是巡天监日常训练时候,类似的情况早已经不知道演练了多少回。巡天监守则也早有先辈再三叮咛嘱咐过,察有敌情,不得轻举妄动,眼睛不是用来打草惊蛇,拳头才是打人的。所以只需须得谨记,尽快通知身边的袍泽,百人之后再无一人发觉异样,必须尽快传讯于巡天营中交与更强的人来负责。

而今,队长分明也没有发觉异样,便要出手,无论怎么看,白小川都觉得今夜队长的行为实在有些不妥。

队长回头,双眼直勾勾的盯住白小川,盯住这个他一手发掘、教导出来的巡天监小天才,似乎是要把他的样子,深深的刻进脑海。

半响,队长才摸了摸白小川的头,仰头望月摇摇道。

“来不及了。”

白小川一愣,疑惑问道。

“什么来不及了?”

“没什么小川,很快就结束了。”

“哦,娘说队长大叔是个好人,让我听你。不过队长我已经不是小孩,我是个大人了,你不要总把我当成小孩子,你们探查你们的敌情,我回去传讯给巡天营,这样就不会耽误大家的时间了吧。”

白小川以为队长说的是半盏茶时间不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有些抵触的晃了晃被队长大手覆盖的小脑袋。哪里需要什么半盏茶,他可是巡天监的大天才白小川啊!他早就研究出了一种更便捷更迅速的传讯法诀,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大家就上战场了。

“嗯——小川长大了,小川是大人了啊。”

队长叹息一声,他的声音才落。

骤然间,一股无声的波动从他覆盖住白小川的手掌心爆发。

太快了,一切就比是春风突然来了,冰雪在暖风里飞快的消融一般,白小川整个人甚至都来不及抬头看上一样,便整个身子在瞬息间化为虚无,消失不见了。

“小川!”“队长你在干什么!”“妹妹你快看,这些人好蠢啊,到现在为止还看不出来他们的队长已经成了叛徒?”“姐姐,他们队长可是个好人哦,怎么可能成了叛徒呢?”

“嘻嘻。”“哈哈。”

嘻嘻、哈哈声再起。这不过是,这一次的嘻嘻哈哈声是同时响在数百个合围住她们的巡天监的耳边的。

“啊!”“啊!”“什么人!”

惨叫声此起彼伏,可是百米之外就仿佛是隔着一层世界般,竟听得半点的惨叫声。

唯有几个关键点的巡天监境界高些,勉强的依靠一起,一边抵抗着看不见的敌人,一边企图将这里发生的事情传讯给巡天营。

“小宝贝们,你们可不能传讯出去哦,不然我们姐妹两个也得回去受苦呢。”

“姐姐,你看你,都把我们的玩具玩坏了,妹妹还有好多的手段没冲他们使呢。”

“砰——”

队长手中无声波动再起,向着几个相互扶持的登仙真人身上袭去,几个呼吸间便将他们的身体崩碎,化为虚无,消失不见。

“他们都是我的族人,给他们一个痛快,还有,你们记住!下次不要再让我知道你们姐妹虐杀我任何一个族人,这是你们主子吩咐我的,不然——你们知道回去以后等着你们的是什么。”

剩下的数十个巡天监脸色苍白的看着队长,四面寻视着那只听得了声音,却见不得人影的笑声。

“你不是什么登仙强者,你是半神!你不是我们队长!”

“你究竟是什么妖怪!是霸占了我们队长身体吗?从他身体里滚出来。”

“嘻嘻。”“哈哈。”

“你们真可爱哦,他当然是你们的队长了,不过嘛——当狗总是要给些骨头的,这不他就成了半神。”

“不可能!不可能!”“你们又是什么妖怪?一定是你们迷惑了队长”“有本事滚出来!”

“咯咯咯,姐姐,我们的玩具要我们滚出来啊。”“可是我们出来了,会不会迷死这些巡天监的臭男人呢?”

与方才那两道邪魅诡异至极阴冷到了极点的笑声不同,她们说话的声音分外中听。

干净、甜美、澄澈,就仿佛是七月山间被溪流冲洗千百遍磨润的白石。就仿佛是月宫中一双流云广袖,在霜花中舞的起兴的仙子的花影后的浅笑,更仿佛是那段没有厮杀、没有血腥的十六七岁的情窦初绽放时候,那心仪女孩糯糯的一声你好。

听着,听着,幸存的十几个巡天监不由的入了神。

“妹妹你快来看,咱们姐妹俩还没现身呢,这几个巡天监的臭男人就呆了。”“姐姐你难道不喜欢呆子吗?”“嘻嘻,姐姐当然喜欢——杀呆子了!”“哎呀,真是巧了呀姐姐,妹妹我呀也是喜欢杀呆子呢,姐姐,你说你是不是应该让着妹妹一点呢?”“姐姐当然得让着妹妹啦,不过嘛,妹妹你就不先孝敬姐姐一下吗?”“哼!小贱人!那就比比我们两个谁杀的人多吧。”“小贱人,你当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

“杀!”

“杀!”

杀!

一个杀字,竟叫她们说的千回百转,似乎是那苦心人儿,辗转了千百个寂寞无他的夜之后,终于得已见了情郎,娇羞带着嗔的嬉戏打闹。

就像是那佳人嘟着嘴,赖在怀里不依不饶的撒着娇。

就像是那白着一双手臂挂在脖上,耳边湿腻腻的鼻息掩埋下的一声喘息。

情哥哥,你这狠心的人儿,肚里可是藏了颗千锤百炼方才铸成的铁石的心肝儿?怎地忍心抛着让我一个人儿,夜夜盼郎归?

情哥哥,你的嘴儿甜,你的脸儿绵,你说的话,句句都说的是奴在你的心尖儿。

可若是你说的是真心,那可愿意让奴儿刨开你的心肝儿看看,看看你还敢不敢说喜欢?

最伤人的话,往往出自最温柔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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