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成川的鸭子》（十六）

整个日本只有北海道人吃羊肉，以至于整个日本也就能在北海道买到羊肉，想要在本州买到羊肉是比登天。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现在我说的羊肉不是中国人印象中的，到了菜市场看到牛羊肉大厅找个肉案子叫卖肉的屠户给卸个羊腿，来半扇羊排，或者切三斤羊肉片，串100串羊肉串。再问问后面冰箱里有没有新鲜脂肪肾。北海道人吃羊肉无非就是两种吃法，一是烤而是成吉思汗。烤就无需多言，支起炉子，点好碳爱怎么烤怎么烤，只是没有脂肪肾而已。成吉思汗这个吃法就要简单说明一下了。所谓的成吉思汗从名字上考量，就不难知道这吃法大概是蒙古人留下的一直沿用至今，但是历史这个东西越久远越无法得到确切证实，再加上本地人的不断改进和融合，以至于就跟本来面目大相径庭了。不提小小的羊肉，就连佛教在从印度进入中土之后都被中原文化慢慢的变得中国味十足，一些佛陀的样貌也更加汉化，让受众更加容易接受。这样的做法我想哪里都是一样，无可厚非，想要在大众间推广流传就要适应大众的审美和习惯。我想这羊肉的吃法早已面目全非，就姑且听之信之吧。这个被日本北海道人叫做成吉思汗的羊肉吃法，从我一个北京原住民的角度来看更像北京民间吃的炙子烤肉。一个笔记本电脑大小厚度大概一公分左右的圆形黑铁炙子，往炭火上一架，随着温度的升高，将之前用香菜洋葱酱油和其他调料拌好的羊肉片和牛肉片，向上面哗啦一倒，呲啦呲啦的肉片就开始跳跃冒烟，手要拿着长长的筷子迅速翻动，类似在锅里翻炒，待肉完全烤熟后，众人赶忙夹起来分食美味，铁炙子中甚至连配菜都要全部清除，如果有残留，这个薄薄的炙子底就会很快将残留物烤成焦炭无法食用也熏人。有些传统馆子一张方桌四条长凳，十余人围而不坐，一只脚登踩着凳子站立着吃，体现出了北方人的豪迈。这场景是我那已经过世多年的姥爷告诉我的，他年轻时候在大栅栏的绸缎庄学徒，休息的时候就和其他学徒们来到不远处虎坊桥的纪晓岚故居边上的烤肉宛吃烤肉。如今他老人家离开我已经快三十年，可他对我绘声绘色的形容当年一群人分抢烤肉的火热场面如今依旧历历在目。再说回北海道人的成吉思汗烤肉吧，其形式基本如此，只是对于羊肉片的加工和调料大相径庭。成吉思汗烤肉的羊肉也是大片但是他们用盐酱油和糖调制口味，而且口味偏甜，甚至能在烤熟后发现铁炙子底会留下糖和酱油的黑色结晶。所以我十分不喜欢这个奇怪的口味，每每逛超市，见到冰柜里被腌制好的一坨一块的黑红色羊肉片后，都会由衷的惋惜上好羊肉们的命运。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了，北海道原住民可是对这个怪异的口感情有独钟。于是乎我萌发了寻找尚未被腌制的原味羊肉的强烈愿望。

本人对于超市的理解，就是大而全，价格自不必说，应该是除了菜市场也就超市便宜了。至于卖的东西以及陈列方式没有什么差别，以至于我根本记不住名目繁多的超市名称，什么美廉美、物美、家乐福、沃尔玛、山姆等等。导致我跟母亲在探讨哪里东西便宜的时候是绝不能回忆超市名字只能详述地点，这样才不会产生分歧。在札幌也是一样门口挂着戴帽子小企鹅的超市我就叫小企鹅，河对面的大屋子我就叫河对面，生活馆的超市在一个大院子里我就叫它大院子，就这样跟萌萌交流才不会有误差。叫什么不是买我需要的东西，又有什么区别。

萌萌在沙发上翻着手机对我说：“石狩开了一个美国大超市costco，你知道吗？”

“不知道。但是北京好像有，不记得了，特大货架特高那种吧。好像老外的超市都这样。开始假牛逼非要花钱办卡，后来就因为假牛逼不亲民，关不少。不过我一次没去过。”

“这里的那个大超市可能也要办卡，不过我可以借一张混进去，不常去为了一两次办卡划不来。”

“可以啊，离咱们远吗？”

“不远开车20分钟之内。”

“那算近。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萌萌想了想，“我先找我的一个大姐借一张卡吧，等拿到了咱们就去。”“你有什么要买的吗？”我看着她说。

“看看去吧，能在这荒郊僻壤的开个大超市也算新鲜，这两天有不少人去，听说都一车一车的往外推，听说面包论麻袋卖，跟不要钱一样！还有好多能试吃！”

“透着是美帝的超市。走，陪你去批判万恶的资本主义！”

北海道四处是荒地，到了这里才了解地有多便宜。超市就在家往北不远的地方，我们开车20分钟就顺利到达，在拐了一个胳膊肘弯在转过一个加油站之后，就驶入了超市的停车场。那超市没有出乎我的想象，一个不高的但是很大的方方正正的建筑物，上面贴着红白的超市logo，醒目夸张非常符合老美的审美标准，这个停车场异常的豁然开朗，最近新开门，来买东西的客人络绎不绝，没有不开车的，想想待会要一大车一大车的推出来，没有自家的车拉回去，凭借人力是不可能的。可就这么多的车停在里面我也没看出来有多拥挤，到处都是空闲停车位，随便哪里就能插进去停下来。我下车站在停车场发现，这个结构就像摊鸡蛋。一滩大大的蛋清包裹着里面一个黄豆粒大小的蛋黄。现在我们朝着那“蛋黄”进军，就像公鸡的精子，呼啦啦的不回头的游过去。

随着“精子”们都在“蛋黄”的门口推上购物车，好像这车就是能叩开卵黄外侧壁垒的精子特有的酶，我们鱼贯而入，里面入口并不很大，大家排队出示自家的会员卡，我俩在进门之前都伪装了一下，她蒙了个头巾，我戴了个帽子，活脱俩农民赶集。出示会员卡的时候特意把有相片的一面冲着地面递给了门口的工作人员，这才发现一切都是多余，人家连看都没看就礼貌的再次递回给我，点头微笑欢迎光临。想想也对老子是来买东西给你们送钱的，有没有会员卡都不该被拒绝。所以索性摘掉帽子大摇大摆的推车进门。记得原来干领队时候，带着一团的客人在机场集合准备飞往美帝，我都会嘱咐客人入关的时候要是美国移民局工作人员问你来美国的目的，就大大方方的赏他两个字：shopping！

进门一看就知道哪里有紧俏商品，因为超市内部空间很大购物的客人大多集中在自己心怡的商品跟前，其他通道就三三两两。就好似一支树枝上开着点点梅花，一朵花中坐着一只硕大的软乎乎的玩具熊，虽然坐着目测也得比我高，一群日本小孩围着边笑边摸，但是都很小心没有一个上去抱一抱，我特别想告诉他们，爬上去吧，中国孩子们要是看见了这么可爱的巨大的玩具熊早就化身小熊仔撅着屁股窜上去了。另一朵梅花的花蕊散发着糖和面的香味，一麻袋一麻袋的早餐包羊角包，一筐一筐的奶油蛋糕，看着就像大块窝头。所有购物的客人都是先将面包们和蛋糕们抱起来，再放倒自己的车里，就像抱着小孩。看着一麻袋的面包我不由得合计起来，这要是一家三口得吃到什么时候,坏了可怎么办?老美得人民就真的这么买主食？这和备战备荒有什么区别？是真能吃得了还是就好大喜功？都来一袋子我也扛一袋吧，萌萌表示认可，我抱着面包们对她说：“玩命吃吧，吃不完的沤肥吧。”旁边一列长长的冷柜旁也是人山人海。这就是我们此行的重要目的：来买羊肉。低头拿脑袋往里钻，用肩膀左撞右撞，不躲开的就拿手指头杵他肋岔子。终于把脸凑近了跟火车车厢一样的冰柜跟前，再一次领略了美帝的豪迈，猪牛羊全有，冻肉全部是一大坨一大坨的装在塑料袋中，目测每一包都要十几斤以上。打开柜门拿出一包掂量掂量，一只手竟然拿起来费劲。双手抱起这大冰坨子，里面的肉块仿佛在嘲笑我：吃得了吗，吃的了吗？来之前萌萌就告诉我这里的羊肉便宜，而且是没有被腌制过的。所以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寻找羊肉。牛肉和猪肉很多，各式各样都可以随意挑选，但是怎么也找不到羊肉，你就沿着长长的冰柜一点一点的找吧，当我俩找到冰柜的另一头时，那里又是围满了一圈人，同时在人群的中央部位还时不时的飘出香味来，提鼻子仔细闻，原来是烤鸡的味道。我非常自信自己的判断，自从视力下降以后嗅觉就变得格外的好，都说人到死最后失去的是听觉，我觉着我可能很快就会因为家族遗传而聋掉，这样也好至少听不见有人骂我，但是敏锐的嗅觉可能会弥补这个遗憾，听不见的骂声没准能用鼻子闻到。果不其然，不一会，人群围着的玻璃门打开了，一个两层的闪亮铁推车将整整两层红彤彤香喷喷热乎乎的大个烤鸡推了出来，这个鸡也符合老美的审美，大的跟鹅一样。众人并没有一哄而上，而是自觉的排起队，好像是限购，一家只能买一只，其余的人也没有贪小便宜的，多拿多要。眼看着两层几十只烤鸡被销售一空，后面继续排队的顾客并没有买到，他们就继续排安静的等待下一波，一些俩人仨人来的，就留下一个人继续等，另外的人去寻找自己需要的商品一件一件的拿回来放在购物车里。买完烤鸡的人走了一大半，这样冰柜的另一头才显露出起来，我俩继续搜寻，最终在冰柜尽头的一角找到了同样一大坨一袋的冻羊肉，那羊肉鲜红，看起来血水很多，这样是不是就表示它很新鲜唯美，我不在乎有没有血，只要别让我看见里面有被腌制过的痕迹，就算安心了。我俩拿起几包比对重量，掂来掂去发现基本大小一致，就随便拿起一包，放在了车里。我一边寻思着一边对萌萌说：“从今天起，你可以吃到，炙子烤肉，葱爆羊肉，羊肉汆面，烤羊肉串，以及涮羊肉。”我对自己了解很多羊肉的吃法深感钦佩，从萌萌眼中闪烁的光芒也看出了她对于我对羊肉有如此深入的认知的钦佩。

美帝对于日本人的影响可谓根深蒂固，前些日子我跟萌萌交流起来这个事时，她总结了一句话，言简意赅：“记住后爸忘了祖宗。”他们过圣诞节，每年的圣诞节都要跟老美一样家家买圣诞树并进行装饰，烤鸡供不应求，就像那冻肉柜台边上的顾客一样，不买几只就不像过节，以至于生鸡肉都被逼的涨价。过万圣节，大街小巷都在路口摆上大大小小的南瓜，黄澄澄一堆一堆，远远的望去就像路口堆着金子。不过春节、七夕。吃面包时候比吃包子时候多，亏了他们还拿筷子，不然也就彻底忘本了。购物结束后，我们推车来到收款台，小诺诺发现旁边停着一辆崭新的大手扶拖拉机，非要上去玩，于是跑过去猴子一样迅速的爬上去，乐呵呵的摇动扶手。我和萌萌排队结账，因为购物客人很多所以结账排队耽误了一会，当我们结账完了小诺诺就飞快地瞄准我们像一支箭一样窜到我们身边，日本孩子的自觉性还是值得肯定的。我把他抱进购物车一起向外推，旁边发现一个窗口有人在排大队，怎么出门了还排队呢？是要换购吗，还是在抽奖送翡翠镯子？仔细一看原来是在卖美式热狗，一人一个端着，纸上托着一条又长又大的面包里面夹着一段红色香肠，然后走到旁边一个带着很多细细龙头的机器面前，扭开龙头开关，里面缓慢的流出屎一样的黄色芥末酱，然后再开一个龙头，里面流出油漆一样的红色番茄酱。然后食客找到旁边空闲的桌子高兴的坐下，拿出刚刚结账了的可乐，边吃边喝。看到这类似工业产品的热狗，我食欲全无。死活也不相信它能好吃过刚出锅的热腾腾猪肉大葱包子！我记得一个相声演员曾经说过一个金句：二斤包子，蘸醋算主食，不蘸，算零食。

出门到停车场时候夕阳西下，我抬头深呼吸看着蛋黄色的太阳，萌萌一件一件的把食物放入后备箱，生活本就该如此，衣食无忧，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