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阁之市井生活

 

      1981年,爸爸终于意识到老呆在农村对我们姐妹的教育是个大问题,乡村学校大多是民办教师,他们自己还没学明白呢就教起了学生,我们姐妹的成绩让他这个山师大的高材生很是不悦。请调报告交上去好久了,却很久批不下来,于是,就先走个“曲线救国”,让妈妈先调到市里!

        一辆大卡车载着我们的全部家当进了城,家安在了一个叫文昌阁的街上,在这条街的东头有一个院子,院门上挂着“长青管理站”的牌子,这是爸爸所在单位长青公社在市里的办事处,类似于现在各地的驻京办性质。

 

        院门坐南朝北,有一条碎砖铺就宽不足一米的小路,顺着小路蜿蜒着一直走到尽头,就是我们的新家了。那是一个院中院,有正房三间,东房两间一间堆放杂物一间厨房。正房有一个套间,我和姐姐妹妹住,外面的两间用衣柜、书柜、碗柜摆成一排,隔成了两个区域,里面是爸妈的卧室,外面就是客厅兼饭厅了。

   

      在搬来市里前,我们一直住家属院,先是妈妈的单位安阳中学家属院,后是爸爸的单位长青公社家属院,家属院里有食堂,有自来水管,搬来文昌阁遇到的一个问题就是吃水的问题,要到街口的水站买水,一担两桶水一分钱。妈妈有高血压,身体弱,爸爸还没调到市里,只能回来时把水缸灌满,平时给水缸灌水的任务就落在我和姐姐身上。我们两个谁也挑不动一担水,就抬水!记不得是十二岁还是十三岁,我学会了挑水,两脚与肩同宽,半蹲下身体,把扁担轻轻压在肩上,屏住一口气,慢慢地起身,好,两桶离地,稳稳地亭亭地,走起!


        经常挑水,常会遇到我们院对着的电讯一厂家属院里的哥仨,那时刚放映过德国电影《英俊少年》,哥仨都可堪称英俊少年,让我心里暗自得意的是,他们哥仨没人会挑水,只是每人提一对和自己年龄大小相符的桶提水,大的提大些的桶,二的提中桶,小的提小桶,三人排成一条直线走过,像极了少林寺的小和尚!就像歌词中所唱的:只是因为多看了你一眼,便再没能忘掉你容颜。但仅此而已,没有思念,彼此连名字都不知……


        我和姐姐转学到十七中,我上初一,姐姐上初三。十七中坐落在市里最繁华的阜桥口的南边,周围有阜桥商场、兰芳斋食品店、安宁宾馆等商铺,我们上学的路上,要经过市公园西门、西门前的花鸟鱼虫市场以及东风剧场、北极冷饮店……那时候,街头音响正播放着彭丽媛的《在希望的田野上》、《塞北的雪》;那时候,我们自己学扎小白花儿,去烈士陵园祭奠先烈;那时候,全国在搞“五讲四美三热爱”,我和同学去工人文化宫义务打扫影院,擦洗影片广告的橱窗;那时候,没有什么食品添加剂,兰芳斋的炒糖、牛舌酥真是香甜,蛋糕更是蛋香十足、绵软可口;那时候,北极冷饮店的小豆冰棍才三分钱一块儿,物美价廉,来根五分钱的奶油冰棍就更美了,要是吃个冰激凌那就是过节了;那时候,刚刚流行喇叭裤,常有高年级的哥哥姐姐穿着盖过脚面的喇叭裤在校园里招摇,老师教诲我们,别跟他们学,都是不好好学习的……


        为了改善伙食,妈妈在院里让人垒了鸡舍,扎了鸡圈,就像挑水一样,没人交待,我承担了打扫鸡舍的任务。清扫过鸡舍,洒上干爽的炉灰,给鸡伙伴们放好了吃食,心情舒畅地听着鸡啄食,惬意地蜷在躺椅上看《少年文艺》,那就是我心中的小清新!

        爸爸每周回来一次,那时是六天工作制,周日就是我们家的休息日兼大餐日,一周杀一次鸡!杀鸡时,妈妈嘴里念叨着,小鸡小鸡你莫怪,你是主人的一道菜,然后狠狠心在鸡的脖子上划一刀,赶紧扔掉!被划了脖子的鸡往往要扑腾好久,它左冲右突,飞腾跳跃,引得我们姐妹一阵阵惊呼,最后在我们的叹息声中才慢慢地没了声息……妈妈最拿手的就是爆炒辣子鸡了,爸爸烧火,妈妈掌勺,灶下劈材烧的旺旺的,火光熊熊,锅中鸡肉炒的噼啪作响,香气飘满了整个院落,我们姐妹穿梭着递个碗碟,张望着灶上,好一付热闹红火……。


        我们院落往西是中区政府招待所,再往西,就是财神阁街了,财神阁的烧鸡全市有名,爸爸回来时有时会买个财神阁的烧鸡回家,那烧鸡做的真是香到骨头里,吃过饭后用香皂洗过手闻起来还有鸡肉的香味,这才是真正的吮指原味鸡呢!那时常有好吃的在街上叫卖,最为悠长而高亢的是卖热豆腐的大妈,那一声:热豆腐,来……了……,好远都听的到。热乎乎的白豆腐抹上大妈自磨的红艳艳的辣椒糊糊,热辣软嫩,滑入口中,然后给肠胃一个大大的拥抱,那叫一个舒服熨帖……还有妈妈做的鸽子杂卷饼、酱炖肉茄、清炖鲫鱼、水煮螺狮……现在想来还唇齿留香……。


      生活中不光是吃,还有不可少的精神生活,那时满街的喇叭,放学的路上就知道“杨家将”开播了,赶紧往家跑,端着碗,听着评书和广播剧,听的忘了神,入了定,半天都不动筷子,那是每家都有的场景。


        晚上,有时去看电影,“少林寺”就是那时风靡全国的,还有“小花”、“归心似箭”、“戴手铐的旅客”等经典影片;有时去看戏,“铡美案”、“卷席筒”、“七品芝麻官”等曲目教给我们最浅显根本的做人道理。那时的东风剧院在路南,和路北的人民剧院对着开,两家剧院暗地里较劲,今儿你上豫剧,明儿我有京剧,还有山西的吕剧、河北的梆子、南国的越剧,真的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一个“艺”彩纷呈!那时候,谁不会吼一嗓:这女子们,哪一点儿不如儿男……,谁不曾哼两句“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呢?后来家里有了电视,“血疑”、“排球女将”、“上海滩”又让整个市区万人空巷,电影院、剧院一下陷入了萧条……


        世事变迁,岁月更迭,一晃三十多年过去,那街、那景、那人都已变幻,但两年多的文昌阁生活带给我的那份纯净的幸福感一直留在心间,历久弥新。如果回到故乡,有机会见到那提水的少年,我很想问一句:当年,那挑水的少女可曾入过你的眼?             


                          2015年3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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