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灵魂,有时,也会撞上莫大的悲伤;空旷,是令人窒息的口袋,是悬崖边上的心慌。
安小培一直自诩自己是个天才。没有父母教的她,成绩保持中上,强过自家堂弟;家里没有玩具的她,也通过借小伙伴的,学会了骑自行车,滑轮滑。在她的一方小世界,做众伙伴的头头,似乎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直到有一天,安小培出去丢垃圾,突然发现,小伙伴们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她下意识地躲到墙后,想要偷听。“安小培,大笨蛋!”当一阵清脆的声音传到安小培耳中时,愤怒瞬间冲上了她的脑袋,紧接着,是散不开的委屈。她们都是对我假装友好的吗?安小培感觉自己鼻子酸酸的,眼睛湿湿的。过了好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继续丢垃圾去了。
安小培向来胆小,学骑自行车的时候,因为速度太快,差点撞到人,她就再也没有碰过它。家里人吵架的时候,她也是躲在房间,死死地捂住耳朵,一边流泪,一边催眠自己,“我听不到,我听不到。”同样地,她握住了友谊,也放手的彻底,并告诉自己,再也不要触碰它。
一个人会怎么过完一天呢?学校和家,不停循环。上课听讲,下课睡觉。不用照顾别人的情绪,不用在意周围的环境,似是冲破了樊笼的鸟儿,再也不愿被束缚。可谁能料到以后呢?
倦了,独行的小舟也想停靠,何况是昌繁大港。
安小培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亲手给自己带上枷锁。
初二,是个不上不下的年级,对安小培来说,是迷茫、浑噩的。大概是赶上了叛逆期,抽烟喝酒,有样学样,但都是偷偷的,在人前,她一直是个乖乖女,因为她知道,大人都怜惜听话的孩子。和同桌讲笑话,是安小培的日常娱乐,而做作的大笑,则是安小培的标志,因为她认为,这样笑,才能表现出,自己是个开朗的人。
就在日常活动有条不紊的进行时,一声调笑从旁边传过来,“有那么好笑吗?”。这是一个男生的声音。安小培止住笑,朝窗户的方向看去。他们之间隔的并不远,仅一条过道,和一个人。他叫慕远,这是安小培所知道的,可是,看着他弯弯的眼角,她突然有了个冲动,她想认识他。
人一旦有了目标,便会想要努力。安小培正在努力。她一天笑的次数增加了,不仅是增加,她还特意控制着面部表情,想让自己笑得更好看。此外,她也开始发呆。每次,她都盯着窗外,脸上满是无辜,只要你忽略她时不时乱瞥的眼神,这也是一副漂亮的恬静少女沉思图。安小培心想,这花可真漂亮。可不是嘛,翠叶繁盛,鲜艳欲滴,枝枝蔓蔓中,几朵桃花若隐若现。
安小培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等。每次同桌说,“等我,我马上就好”,她就会立马转身,留下一句“我先走了”,身影便挤入了人群中。安小培曾说:“让你等,都是骗人的,谁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走了。”小的时候,安小培的老爸说:“我去买烟,你在这等着。”然后,她就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等了一天,直到晚上,才被匆匆赶来的老爸接走,当时安小培困的厉害,直接爬到老爸肩膀上睡着了,事后回想起,她也只记得一鼻腔的酒气。
遇到讨厌的事,安小培特别容易生气,可是这次,她确是兴奋的,因为现在正在调位置,她看了看隔壁的两个男生,又看看正走过来的老师,安小培觉得自己的心脏要跳出来了,那边两个男生,这边两个女生,会把我调过去吧?会吧,会的。“你们两个换一下。”老师指了指安小培和她隔壁的男生。
当你实现了目标,你会有怎样的表现。
“啊?”,安小培装作惊讶地样子,往左边看过去,视线扫了一下慕远,就立刻收了回来。她努力地平复心情,收了收东西,一脸小心的坐了过去。“终于有个女同桌了!”,慕远调侃道,安小培有点心慌,脸稍稍侧了侧,朝他笑了一下,触目的,是耀眼的芒。
安小培一直忘不掉,慕远的笑,像太阳,那么的热,直烧她的心。
最好的接近,是保持距离,因为这样,才能保持神秘,让对方有探究的欲望。虽然安小培不懂这个道理,可也矜持了一个星期,无论慕远和她说什么,她都尽量以最简练的语句回复他。
她很害怕,害怕自己说错什么,惹了他的厌,她觉得自己特别能让人讨厌,无论是小时候的伙伴,还是自己的父母。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男孩突然问道。
“啊?没有没有!”安小培连忙摆手,“我很喜欢你的!”,糟了,话音刚落,安小培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说实话了!“不是……”慕远看着面前语无伦次的女孩,哈哈大笑起来,“好啦,别紧张!”。真好看啊,安小培呆呆地。
“那你为什么不主动和我说话,每次都是我先问你,而且,你的回答,不是嗯,就是对,好敷衍的感觉。” “我,我只是不知道和你说什么。”安小培弱弱地回了句,“我不怎么和男生说话的。”
“原来是害羞啊!”慕远拍了一下安小培的肩,“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和我无话不谈的。”
慕远的手很大,几乎握住了安小培整个肩膀,那天说了什么,安小培已经不太记得了,她唯一有印象的,便是肩膀处,好热。
慕远是个开朗的人,并且很会逗女生,时不时的,引出各种话题,女生们也笑得花枝招展。
安小培一边托腮,写着作业,一边侧耳,听着慕远与后排女生说话,听到有趣的地方,她也会低头浅笑。慕远的声音有点大,他知道,安小培也在听。此时,他们已经相处了一个月,彼此之间,也有了一定了解。
安小培很慢热,刚认识一个人时,总是要花很多时间来熟悉,可她也确实招架不住慕远的热情,渐渐地,慕远已成为了安小培生活的一部分。慕远打完球,安小培会给他准备水和纸巾,慕远上课偷吃东西,安小培会给他打掩护,慕远测试不过关,安小培会给他辅导,两人的默契越来越好,关系也愈发亲密。
上学时期,几乎每个学校的校规都会有这么一条,“不准谈恋爱。”而学生,也对这种事极为敏感,每次看到一男一女走在一起,周围便响起各种唏嘘。不过,慕远和安小培,并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因为,慕远长得又高又壮,没有人敢和他开玩笑,尽管他很随和。
最能让女生动心的桥段,不外乎英雄救美。被小混混欺负时,女生内心惶恐、无助,突然,一个男生过来解围,在女生眼中,那充满了男子气概的身影,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紫霞仙子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在万众瞩目下,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安小培想,慕远大概就是自己的至尊宝。
许峥是班里很多人都讨厌的对象。他经常对女生动手动脚,嘴巴还特别不干净,可因为家里和学校领导有关系,没有人敢和老师打报告,因为老师也管不了。这天早读,所有学生都站着,老师特别要求的,怕学生打瞌睡,可是,真的困的话,站着也没用,比如安小培。安小培捧着书,脑袋迷迷糊糊的,忽然感觉肩膀一沉,有人搭了上来,她也没在意,因为后面是个聊的来的女生,但慕远一把,把那双手推了下去,并怒喝了一声:“你想干什么呀你!”,安小培瞬间被吓醒,连忙扭头,只见许峥被推倒在后排桌子上,周围的同学面面相觑,安小培有点懵。慕远见安小培一脸呆样,一把把她拉了回去,轻声说了句:“继续睡吧。”安小培刚刚扭回去,后面安静的环境瞬间嘈杂起来,隐隐约约的,几声“好暖啊。”,“他俩关系不正常哦!”传过来,安小培感觉自己的脸烫烫的,她偷偷地瞄了一眼慕远,对方也刚好看过来。又是灿烂的笑,安小培感觉,自己这辈子要栽到慕远身上了。
少年时期的感情,是纯粹的,他们会因为一个特别简单的理由,就喜欢上对方;可少年时期的感情,又是懦弱的,起码,对安小培来说,是这样的。她始终不敢向慕远表白。
最近,安小培很安静,可以说是面无表情,她不再像往常一样,听慕远逗乐,也没有频繁地关心慕远,就只是木木地坐在那,眼神无距。最先察觉到反常的,自然是慕远,可还没等他发问,老师便先开了口:“安小培,发什么呆啊!”见旁边的人没反应,慕远忙用腿轻踢了一下安小培。“啊?怎么了?”安小培被惊醒,有些无措,放眼望去,所有人都在看她,她赶紧站起来,有些紧张的看着老师。结果,可想而知。
安小培站在门外,一边听着老师的讲解,一边望着天空。它并不像海一样湛蓝,反倒像一块旧布,灰蒙蒙的。课间,慕远连忙拉着安小培,问:“你怎么了?”,安小培答道:“女生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慕远没想到安小培会讲这个,笑着说:“这是和我熟悉了呀!”。慕远被一句话给岔开了,他没有注意到,安小培眼底的低落,也没有注意到,安小培的左手上,多了个黑色腕表。
慕远觉得,安小培和自己特别搭,可以做很好的朋友,可他没想到,他认为的关系更进一步,却成了他们最后一次相谈甚欢。
第二天,要换位置,他和安小培分开了,然后,他们就再没说过话,因为当晚,安小培表白了,不是当面,只是发了个短信。慕远一直拿安小培当好朋友,他不知道如何回应,而安小培,她早就猜到了结果。
一切都发生的好快,还没开花的感情,就这样夭折了。慕远怎么也想不到,两人会变成这样,可每次看到安小培躲他,他就没有了想问清楚的欲望,渐渐地,慕远身边又有了另一个女生的身影,不同的是,她的身份,是慕远的女朋友。
随后的高中生活,安小培再次和慕远同校,甚至高三那年,还在同一个班里,可两人谁都没有表示出,他们认识。有些事,也只能放在梦里,独自品味。
后来,安小培托我烧了她的日记,我问:“能看完再烧吗?”她说:“随你。”
深秋之夜,少了几分虫鸣,多了些许萧瑟,凉风吹一下,皮肤上就会泛起小疙瘩。我把手放到火堆前取暖,思绪却飞到了日记里。如果慕远看到了安小培腕表下的割痕,会不会有所怜惜,如果安小培当时不那么自卑,他们会不会在一起。
“唉,哪有那么多如果啊!”我轻叹一口气,看看了手中泛黄的日记本,随手就丢到了火堆里。燃烧物的添加,使火中猛地窜出一条火舌来,却又在转瞬即逝间,消逝在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