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产日记》.02

沈老板是我舅舅的同学，也是他的发小。

高中毕业后沈老板去了北京，舅舅去了部队，后来沈老板真的当上老板了，在北京有公司，在美国有大别墅。再后来，我成了沈老板的司机。

我不会说英文，也听不懂英文，每次帮老板接送外国客户的时候，秘书就在车上跟老外叽里呱啦，我一句都听不懂。老板说要我好好学习英文，将来也可以把我往重要的岗位调整。我说我太笨，高考只考了100多分，您就放过我吧，我觉得当个司机，跟着您鞍前马后挺好的，我就适合干点体力活，老板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我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又听话，也从来不多说话，反正他们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别说英文了，讲中文我都听起来费劲，抛开舅舅这层关系，可能这种小富即安的心态，也是沈老板喜欢把我留在身边的主要原因吧。

我真的很感激舅舅，能让我跟着大老板开眼界，涨见识。说真的，我的偶像除了刘德华，可能就是沈老板了，我做梦都想当上像沈老板这样的大老板，不过梦醒以后我就没有了动力，我还是更喜欢做梦。

在我给沈老板当司机之前，他就代理了一个国外的石油机械品牌，我一直以为他的生意并不好，一个月就卖几套设备，剩下的就是一些钻头啊，法兰盘之类的。我一个月五千的工资不知道对他来说是不是压力很大啊。

我们的财务是个小胖妞，其实也不胖，就是有点婴儿肥，长得挺可爱的。我们俩关系还不错，主要是她总喜欢跟我说些心里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都是外地人的原因，在北京这座大城市里，我们反倒显得彼此是家乡人。

小胖妞跟我讲了很多很多我以前不知道的事儿，有关于公司的，也有关于她自己的，为了奖励她对我的信任，我发了工资就会请她吃饭看电影。

我问小胖妞，我们的公司是不是要黄了，每个月就卖那么一点东西。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白了一眼，她嫌我不长心眼儿，天天跟着老板，连公司每个月的销售额都不知道。我说我的心思都用来想你了，怎么可能有时间去想别的？小胖妞捂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她说你别看我们公司卖的东西不多，可那些都是高价值的商品，一个钻头差点儿的就要好几千，进口的就要上万了，更别提那些成套的设备，一套就够你在老家盖栋房子了。

我感觉很惭愧，居然对业务上的事情一无所知，不过有一点我很清楚，就是老板的每一次投资动向我很了解，这都是老板在车上打电话时我听到的。

那天我听到老板跟一个银行的经理打电话，应该是申请贷款的事情。老板要开个新厂上新项目，有些技术要求不高的设备，他想自己生产，貌似对方并不赞成。

我就在想，如果按小胖妞说的，老板这么赚钱，怎么还要找银行贷款呢？是小胖妞忽悠我，还是老板忽悠银行？

银行的人在电话里好像是在劝老板不要把战线拉的太长，说小厂不要去干技术密度高的产品，你的东西再好，人家中石油、中石化也不会选择一个小品牌，为了省几千块钱买了一个便宜的国产钻头，打到一半断了怎么办？他们打一口井的成本就是几百万，要是中途出了问题，那就几百万打了水漂，所以别人一定会选择一个放心的大品牌。

我不知道老板最后有没有从银行拿到钱，可能是拿到了，因为老板安排我开车去接银行经理来过我们工厂考察。那天，他们一起从会所出来以后，我就猜到老板的事已经办成了，所以我说，我的偶像除了刘德华，就是沈老板，仿佛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

不过，再有能力的人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有天，我看到一个老头儿在老板办公室喝茶，他们聊了很久，到吃饭的点了也不见出来，我肚子饿得咕咕叫，又不能离开公司，只能数着从写字楼下班出来的人，等我数到196人的时候，老板的那老头儿终于出来了。

后来我知道，原来这老头儿是老板的老师，在搞一个环保项目，那天过来是找老板聊投资的，没过多久，他们就合作了。

可是这次老板没有贷到款，那个银行经理来考察了一番，说是老板的新项目偏离了主业，银行评估通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老板对新项目也是一问三不知，完全是个门外汉，换做是我，我也不会把钱借给他。一个连自己要什么都不知道，没有目标规划的人，你会放心把钱借给他吗？

最后老板还是上了这个项目，找银行没贷到款，就去别的地方融资，可是事情的发展并不像之前预料的，车间里仓库里到处都是积压的产品，根本卖不出去。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老板骂了那老头儿。

哎，难怪说一个优秀的厨师不一定能当好一个合格的老板。这老头儿也就是纸上谈兵，搞学术研究还可以，做生意还是小学生啊。

从那以后，没多久我就回了老家，再也没机会见到小胖妞。因为银行把之前的贷款收回了，公司一堆货又卖不出去，老板直接申请了破产。

临走时，老板语重心长的跟我说，你跟小胖妞不合适，人家是大城市长大的姑娘，她能接受你，他的爸妈也决不会接受你，除非你学会了包装自己。要是我在项目没开始之前，用心把自己的公司包装成一个合格的授信企业，我就不会面临今天的釜底抽薪之痛了。

原来，老板什么都知道。

包括，我和小胖妞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