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化
文 庞贝
1
“把你们肮脏的手拿开！”
“可桐桐，我们已经消毒3遍了，你总不能永远…”
“对！我永远都不想碰到你们的爪子！”
“嘭！！”的一声，沉重的黑檀木门被摔在坚硬的门框上。
穿着淡黄色唐装的老者绝望的闭上眼睛，稀疏的胡须被愤怒牵引着剧烈抖动，让人不禁担心那些本就不多的胡须，会从褶皱、干涸的皮肤上脱落。
一名衣着简朴的老妇人，还没将眼角的泪擦干，连忙扶着浑身颤抖的老者，温言劝道：
“掌柜的，您别跟这孩子一般见识，说不定过了16岁这个坎，就能稳重下来了，上次王医生来咱家不是说了么，她是24期以来最成功的胚胎，怎么会有青春期这种恼人的缺陷”
老者甩开妇人的胳膊，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向上举起。
“你看看那你，70岁的人了，没一点长进！我也是瞎了眼了，让张佘这白眼狼作践了我的老婆孩子！”
轻纱织成的衣袖从老妇人的手腕处向下滑落，她惊恐的试图阻止，但瞥见老者猩红的双眼，绝望的停止了挣扎。
窗外的立体广告牌此时正在一一亮起，平日里正午时分也无法完全照亮的复杂城市，现在被人工散布的光芒充斥。
精致的立体广告散发着柔和的光，哪怕在城郊的庄园里，也能清晰的辨识出那是盖亚生物的巨幅广告。
这些光芒透过单向玻璃，照亮了这对夫妻苍老的脸，却也照亮了老妇人光洁柔软的胳膊。
老者的身体依旧在颤抖，他审视这面前的女人，回忆起她18岁的青涩、28岁的妩媚，48岁的坚强，68岁的慈祥，以及...以及此刻她面容中隐含的癫狂！掌心传来的温软触感，让他一整恍惚。
尘埃满布，幽暗深邃的记忆深处，这种美好的触觉让他回忆起他们第一次牵手的怦然心动。
然而不同的是，他的手宛如干枯的老树皮，而她的与18岁时别无二致。
他不再言语，缓缓放下妻子娇嫩的手，抚平衣袖，遮住她手肘上部依旧松弛、暗淡的皮肤。
“阿部！”老妇人下意识的唤着他的乳名，因为她从自己丈夫的眼睛里，看到了死气。
没有理会妻子的呼唤，他深深的看了眼相伴40载的妻子，看着她正在被青春侵蚀、被科技优化的躯体，转身步入黑暗的庄园。
“再见了，阿红...”
名为阿红的老妇人踉踉跄跄的向后倒去，最终靠在那扇紧闭的黑檀木门上，滑坐在地。
此时，夕阳隐没在高耸的楼宇里，窗外盖亚生物的广告牌，照亮了阿红斑驳的小腿。
那里，平滑光洁与松弛粗糙的皮肤混在一起，使她看起来像一匹被蛆虫覆盖的斑马。
老妇人瘫坐在地，她一个劲的哭，不断的用衣袖擦拭眼泪，可怎么也擦不干净，泪水沿着她面容上的沟壑流淌着，皱纹里的泪水，浸泡着苍老的皮肤，一阵阵的刺痛让她万念俱灰。
“嘭！”
老妇人被震动的木门所震慑，还没回过神来，又一声“嘭！！”将她彻底击溃，她大声呼喊着：“闺女啊！！你在干什么？千万不要做傻事啊！！你要的那辆云车，妈这就去给你下订单，并且我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好么！答应我，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她本想站起来，但就坐之后发麻的双腿让她一个趔趄，摔倒在门前。
就在这时，又一声“嘭！！”从门后传来。
尖锐的斧头击破厚实的木门，带着粗糙的木屑，停在老妇人的眼前。
乃至一片崩碎的木屑落入眼中，她都毫无知觉。
惊惧之下，老妇人昏了过去，而那柄斧头卡在了木门中间，若不是黑檀的木质足够紧实，老妇人的脑浆，会粘稠的铺满地面...。
安静的房间里，门后的人似乎想将斧头抽出，无奈卡的太紧，只能左右晃动，将劈开的缝隙扩大。
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后，斧头被猛然抽出。
一颗无暇，深邃的瞳孔，突兀的出现在那里。
“滚！腐臭的杂种！”
2
病房里摆着两张床，一把看不出材质的椅子，以及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侍者。
除此之外，都是些滴滴作响的医疗器械。
深沉的梦境里，苍老的灵魂毫无意识的交织在一起。
他想起40年前的初遇，矢车菊温柔的将道路拥入怀中，而刚刚高中毕业的自己驻足于村庄的尽头，回望山顶那颗梧桐树，树下身着连衣裙的少女化为了云彩。
她想起在树荫下遥望良人的那个下午，远方小巴车扬起的尘埃渐渐靠近，告别的时刻即将来临，她用稚嫩的声音唱着他喜欢的歌，抚摸树干上一起刻下的誓言。
“若不是自己的病，也许那时我们就能结婚了吧”
等待归人的日日夜夜，阿红总会一边哭，一边痛锤自己畸形的左腿。
无论是在吵杂拥挤的大学宿舍里。还是在第4份兼职的厕所里，阿部都能轻易的睡着，然后梦到挽着马尾、漾着微笑的阿红。
那是他第一次遇到阿红。
一个冬天，因为迟到，他悄悄的从后门溜进去，却不小心踢到了同学的暖水瓶，眼看老师积攒着怒气寻找罪魁祸首。
她歪着头，俏皮的看着蹲在门后的阿部。
举起手，一副打小报告的得以神情，但刚想起身，便身子一歪，跌落在地上。
也许是因为阿红滑稽的表演，也许是这名坐在最后一排的残疾人平日没少发出奇怪声响。老师在哄堂大笑中仅仅是斥责了笨手笨脚的阿红，便继续念道：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阿红记得这一刻，本以为，自己笨拙的表演会让那个清秀小哥顺利逃过“灭绝师太”的法眼，何况此刻众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望向自己残缺的左腿，期待的看着自己如何完成一条腿站起身的举动。
她知道，这些人喜欢看。喜欢看她右腿膝盖跪在地上，用只有右腿一半长的左腿撑起身子。
但，熟悉的剧本被阿部打破了。
他在“灭绝师太”愤怒的斥责中走向了她，他在众人的哄堂大笑中走向了她。
“阿部爱瘸子，母猪上了树”
“阿部阿部，瘸子心妒”
嗤笑，讽刺，恶语，流言。
父亲的皮带，母亲的哭号。
带他离去的公交车，时时魅惑着他的都市，10年苦读不足为外人道的痛楚。
阿部知道，离开她一切都会很简单，可他咬牙切齿，烂醉如泥也无法忘记阿红那一笑。
而阿红从未想过，他会回来。
父母在她高中毕业的第2年就去世了，本来叔父已经给她许了一门亲，是隔壁村的一个傻子。礼金给了5万，嫂嫂便整日住在家里，告诉她对方家底如何殷实，再不嫁出去，她死在炕上也没人知道。
收了钱的亲人将她贱卖，若不是以死相逼，早被傻子家拖去生孩子去了。
但作为补偿，叔嫂占了她家的祖屋，从此村里多了个住在梧桐树下的傻姑子。
靠着残疾人救济和零星捐助，阿红再次看到乡道上扬起滚滚黄沙。
衣锦还乡的阿部不仅给阿红带来了生的希望，更带来了补全她的拼图。
为了治好阿红的腿，阿部学了1年机械，发现机械义肢的维护过于繁复，遂转投了医学部，可生物移至的排异反应一直以来都是一个重大隐患。
最终，在导师的建议下，他开始转向基因方向。
天才的头脑加上近乎病态的执念，短短几年间使他名声鹊起，一篇篇震惊世界的论文占领各大新闻版面。千万富豪们挥舞着支票资助他的实验室，菁英学子们更是抱着朝圣般的心态投入他的门下，最终，在基因优化成功那一刻，他放下了执念与心防，战战兢兢的回到家中，去见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姑娘。
10年间，阿部几乎每年春节都会回来看望阿红，但在阿红看来，她所盼的良人越发高不可攀，不断更换的衣物和手表，昭示着与她渐行渐远，而越发畸形丑陋的左腿，更让她自卑不已，无论阿部如何承诺她都拒绝了搬到城市住的邀请。
直到那一天，阿部欣喜的将名为拼图的优化液注射到阿红体内。
于是，她重生了。
畸形的左腿在一年的时间里渐渐恢复，最终变的和常人别无二致。
这一年时间，是他们最美妙的一年。阿部辞去盖亚生物董事长的职务，放弃了正当火热的实验室，在世界的惊叹中在都市的边上买下了一座庄园。
而失去董事会地位的阿部本想安安稳稳和阿红度过一生，却不想，此刻的他们，在生命的尽头，遭受到最惨烈的背叛。
3
少女立于巨大的玻璃窗前，屋内是她苍老的过分的父母，虽然他们正在死亡线上徘徊，但少女依旧没有对他们投入过多的关心。
她叫梧桐。
她欣赏着玻璃反光面上的自己，柔顺的头发，宛若凝霜的皮肤，灵动妩媚的眼睛，仿佛从诗中走出的洛神。
年仅15岁的她，已经被无数人惊叹过。
父母少年时的经历让他们对生理缺陷痛恶万分，再加上父亲病态般的偏执。直到父亲60岁的时候，他们才考虑要一个孩子。
因为此时，他所创造的盖亚生物公司已经培育了20代的基因优化婴儿，他们从出生就被严格筛选，敲除了一切已知的负面基因，若非联邦政府将基因嵌入列为绝对禁区，此刻的天空飞翔的可能不会是时速200kM的云车，而是振翅昂扬的神明。
至少，被誉为完美人类的梧桐是这么想的。
“喂，王傻子，这些低能生物的遗嘱都处理好了吗？”梧桐倚着玻璃，撇着正在仪器前的王佘。
“基本上没问题了，部先生的遗嘱2年前就已经写好了，而红女士名下并未有任何财产，作为第一继承人的您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将会继承这座庄园和您父亲所持有的盖亚科技股票”
“哼！这种垃圾也配做我的父亲？死于癌症，真是肮脏啊...”梧桐头也不回的离开房间。
与此同时，生命维护仪被王佘悄悄关闭。
屋内，在回忆中反复纠缠的灵魂，正在进行最后的告别。
“对不起，掌柜的，我不应该痴迷于优化，其实...”
“不用说的，当初我只想治好你的腿，但谁知道这一切都脱离了控制”
“但至少梧桐那孩子会活的很好吧！”
“这...谁知道呢...”
当心电图化为直线，蜂鸣般的警报响彻庄园，早已等待多时的宾客们身着深色西装，涌入这个不大的庄园。
而那些高楼大厦的墙体广告，都同时播放着震惊世界的新闻：
“基因优化奠基人梧部先生于2042年9月1日去世”
新世界的奠基人，死于旧世界致死率最高的肺癌。
这多少有些讽刺，但梧部是出了名的固执，在肺癌可以被基因优化治愈的今天，家财万贯的学者坚决拒绝了自己发明的基因优化。
在此后的千百年来，这都将是谜团。而真相，也许只有阿红知晓。
高台上。
15岁的梧桐在致悼词。
原本沉闷哀伤的气氛，在她开口那一瞬间只剩下的如沐春风般的舒适。恰到好处的言辞，优雅的举止，流露着青春与活力的身体。
聚光灯下，连毛孔都散发着清香，可能因为忧虑过度哭红的眼角，额头细密的汗珠都让权势滔天的宾客们揪心不已。哪怕是再恶毒的罪犯，在看到梧桐一瞬间也会：
“哦呼~”
“至此，我将继续背负父亲的遗志，开拓新世界的边疆，优化这纷乱错误的世界！”
话音未落，雷鸣般的掌声透过穹顶，洒向更遥远的星空。
人群中的王佘狂热的看着仿佛笼罩在圣光中的梧桐。他决定，将为她献上自己的一切。
梧部的死似乎掩上了一扇大门，基因优化技术陷入停滞。但盖亚公司依旧在短短10年间成为了世界上最富有的公司，在财富排行榜上，它甚至是第2-第100的财富综合，仅仅新生儿优化一项，在每年的名额拍卖会上总是能炒上天价，甚至北非几个国家因此灭亡，无数人因此陷入绝望。
每年2万名顶级优化名额不仅仅能获取一名健康的婴儿，而是从本质上为家族增添一名完美继承人，更有甚者将此视为通往未来的船票。
毕竟，这10年间，每当人们质疑优化成效的时候，骄傲的梧桐总会光芒万丈的征服世界。
盖亚生物的执行总裁王佘是一名早期优化人，40岁的他看起来跟20岁没什么两样，而他不止一次在优化名额拍卖会上重申：“盖亚生物无法保证顶级优化服务能达到梧桐小姐的优化程度...”
梧桐没有辜负世界的期望。
10年后的她，已经称为世界顶级的生物学科学家，拥有几十个细分专业的专家头衔，金融市场中的绝对大鳄。
理所当然的，25岁的她称为世界的女神，并成功接过父亲的衣钵，称为盖亚生物的首席科学家。
“是时候让这世界上的垃圾生物全部灭绝了不是么？”梧桐笑着对王佘说道。
王佘献媚的说：“新的优化试剂已经可准确标记出优化程度50以下的人类了，您的清洗计划不久之后就能实施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觉得人类真的又脏又丑，他们拥有那么多缺陷，那么多污垢，满脑子都是生殖繁衍、面容丑陋，形态滑稽，在我看来他们就跟黑猩猩没什么两样，你能理解两只黑猩猩将你抱在怀里，给你喂食的样子么？真是恶心！”梧桐平复下激动的心情，接着说：“在我看到父母那一刻，我就决定要将这肮脏丑陋的人类清洗掉！”
王佘曾是她父亲的得意门生，也是第一批优化人。正是他以11岁的年龄通过高考，这才奠定了盖亚生物王者的地位，也是他，成功参与并优化了还是胚胎状态的梧桐。虽然梧部与阿红提供了完整的基因，但在他心里，梧桐依旧是他的作品，他的女儿，甚至他的情人。
在他的控制下，盖亚生物建立了以优化试剂为基础的货币体系，他控制着台前的梧桐，暗地里掠夺资源，在全世界每个城市都建立一座盖亚中心。在那，你会看到还是胚胎状态的婴儿的未来预测。
可能他/她活泼好动却缺乏平衡感，以至于存在在奔跑中拗断脖子的风险；也有可能他乐于交际却生性敏感，如若没有一副好看的面庞，大概率引发重度抑郁；通过预测和筛选，一个人的喜好、善恶、都被数据化，而贴心的盖亚生物知道并非所有人都能有钱进行顶级的全面优化。
所以它们细分了优化内容，通过分析行为趋势来有针对性的进行优化，为此不少家庭分崩离析，就是因为在优化哪一项和多少项上出现了分歧。
当然，最终结果是有钱的说的算。
梧桐的人类灭绝计划并未能如意实施，因为她还是小看了资本的力量。源源不断的金钱和有限的资源，近乎使王佘成为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
而梧桐，陷入了王佘的陷阱。
王佘在梧桐面前总是谦卑有理，身为新世界的继承者，梧桐享有比王佘更崇高的权威，虽说王佘用他对梧桐的了解控制住了她，但飞速成长的梧桐依旧给王佘带来了危机感。
另一方面，梧桐无法接受自己也会死这个设定，因为自从优化技术诞生以来，人类仅仅可以延缓衰老，抵抗疾病，但代表生命长度的端粒依旧会随着时间磨损。
而这就代表着，优化无法抵抗死亡。
这是梧桐无法接受的，她一遍遍的翻阅文献，开展生物实验，投入海量的资金但丝毫没有效果。
直到王佘在她耳边说道：”大小姐，考虑要个孩子吧？“
这句话为梧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筛选出自己最优质的卵泡，并命令王佘去寻求优化程度90以上的精子。
最终，经过了无数次的挑选，梧桐终于成功进行了体外受精，将可能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受精卵注入到自己体内。
因为在她的模型中，再没有比她更完美的培养环境。
无数次的胚胎行为预测表明，他或她将成为一名有史以来最完美的孩子，超强的运动能力却不会被热血冲昏头脑，骄傲却不自负的性格外加完美的面容，都将使他在社交与生活中如鱼得水，在梧桐看来，她的孩子将继承自己的优良基因。
可梧桐还是不甘心。
她从未发现，梧部那偏执的基因深植在她的灵魂深处，苛求完美的她一遍遍的尝试，一遍遍的核对优化方案，甚至利用生物抑制使子宫内的胚胎保持在20周，以便于她更新算法和优化路径。
“大小姐，最新的胚胎趋势评分已经出来了”王佘谦卑的递上一份纸质报告。
梧桐曼妙的身体蜷缩在蛋状躺椅中，懒洋洋的她翻了个身，顺势接过报告，随意翻看了几下说：“不错，自律值表现的很好，比起上次好多了”
王佘连忙接道：“那大小姐就停了抑制剂吧，您也需要一个天才来辅佐大业”
“哼！这是我的孩子，王佘你就是条杂种牲口，虽说经过了优化，但和我比起来你依旧算不上人类!这儿没你说话的份！”梧桐头也不抬的轻蔑说道。
王佘的嘴角微微抽搐，并将略微颤抖的手背到身后。
“是的大小姐，我与您相比就是一条癞皮狗，您就当我方才在学狗叫，扰了您的思绪”
“滚吧！”
厚厚一沓的报告被梧桐狠狠的摔在王佘脸上，他感受到梧桐精确控制着肌肉，故意将封装报告的书脊瞄准了他的鼻子。
“厄...”
王佘压抑着来自鼻子的酸痛，卑微的低下头颅，捡起地上的报告，弯着腰，退出房门。
沉浸在优化系统中的梧桐，并没发现王佘暴起的后槽牙以及意味深长的目光。
梧桐很少不插手盖亚的运营，她全部的时间都泡在胚胎优化实验室，分析着她孩子的行为趋势，翻阅诗词歌赋试图从中找出真正的绝世容颜。沉醉于造物的至高快感中的梧桐并未发现，世界正在悄无声息的改变。
4
梧桐从未想过自己可能跌落神坛，从她2岁背诵《滕王阁序》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将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进化为一个全新的物种。
但经过优化的情商让她知道，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就要压抑内心的鄙夷，首先要成为庸人的女神，才能收割他们的性命。
所以她将自己完美的隐藏在厚重的面具之下，唯有在父母、王佘面前才会暴露她那恶劣的本性。
于是她尝到了自己种下的苦果。
王佘骄傲的看着脚下挥舞着支票的富豪，他们癫狂的扯开领带，撕裂体面的西服，像狗一样相互拥挤，试图将手中的盖亚币塞进王佘脚边的募款箱。
近30年的基因优化改变了世界的格局，迅速成长起来的优化人展现出压倒性的优势，他们小小年纪便接手了各自的家族企业，或者迅速崛起，成为政坛新星。但差距依然存在，最顶级的优化人依旧能够在各方面碾压次级优化人，而最顶级的优化人每隔5年就会被改良版的顶级优化人所击败。
所以，人们将每五年举行一次的盖亚生物发布会称为“第七日”
虽说人们对“第七日”的盛况早有耳闻，也做足的心里准备，几个小国家甚至搬空了自己的黄金储备，但他们还是后悔没有抵押自己国家未来50年的油气开采权。
因为王佘宣布，最次级的基因优化液将免费发放，并不限量供应！
而最顶级的优化液，已经可以稳定达到梧桐的优化程度。
这就是代号“凤凰”的优化原液！
于是，战争开始了，人们疯狂的掠夺资本，只求一剂优化，人性中的贪婪与丑陋暴露无遗。
那些站在金字塔顶峰的人们其实并不惧怕盖亚生物，因为他们每年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进化原液，而这次，他们毫无保留将金钱投入盖亚生物的黑洞，试图获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股份，来谋求董事会上的话语权。
比起不断更新的进化原液，他们面对盖亚科技免费发放次级优化剂的举动震惊了。
国家、民族、资本、石油，这些旧时代的东西，都将被盖亚科技彻底粉碎！
梧桐惊讶的注视着眼前的人群，他们举着大大小小的摄像机，用戏谑的眼神扫视着自己。记者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围绕着梧桐，恨不得将话筒塞进她的嘴里。
一抹完美的微笑条件反射般的浮上梧桐的嘴角，她知道自己的完美庸人无法抵御。
但她的笑容僵住了，记者们冷冰冰的看着她，像是在看小丑在表演滑稽戏。
“请问，梧桐小姐如何看待这段视频？”一名12岁的记者沉着的问道
刚从实验室出来的梧桐一脸迷茫，不过还是低头看向正在播放的视频。
画面中，映入眼帘的是一柄斧子，它横在一名老妇人的脖颈后面，微微颤抖。
而满地的木屑和昏倒的老妇人，将一脸稚气的梧桐衬托的诡异而邪恶。
“这…是阴谋…我并没有…”
梧桐惊恐的解释换来的只是记者们讥笑：“还以为自己是女神呢？现在最顶级的优化原液已经可以达到你的程度了！”
她捂着耳朵，挤开人群，正想逃上云车，却不料撞上一个人。
梧桐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身黑色西装的王佘。
“大小姐，真不好意思，几位督查有一些问题需要您的解答，而我正好路过，就将他们带了过来”王佘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几名黑衣探员走过来，将梧桐牢牢拷住，并在她耳边木然说道：“你有权保持沉默…”
梧桐完了，她被判下谋杀未遂的罪行，而她所有的可研成果、公司股份都将被剥夺，而继承它们的将是王佘。
监狱中的日子异常难熬，好在她申请的胚胎抑制剂无限量供应，用司法部的话说，“孩子不应该与父母分离”
梧桐出狱后才能被允许正式孕育这颗完美胚胎。
但那已经是10年后的事情了。
梧桐出狱那天早上，她看着镜子中依旧青春的女人，若不是些许白发，你很难认出这是一名40岁的女人。
她习惯性的打开橘色药瓶，但送到嘴边却停了下来，原来今天她就可以出狱了，可以孕育自己的孩子了。
高墙之外，她拎着不多的行李站在无人巴士站台上，站台的3D广告牌比起10年前更加逼真，上面正播放着一则新闻：
“年仅10岁的王佘三世成功见面盖亚生物执行董事，成为最年轻的…”
世界真的变了，一路上，梧桐看到无数的成年人在拾荒，不然就在为十几岁的孩子洗车，成人们大多衣着破烂，而年轻人多数穿着明艳光滑的合成衣物，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闹。
梧桐在那些年轻人身上，依稀分辨出那些狂傲、鄙夷。
她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决定要让他/她永远不被世界抛弃。
10年间，技术革新早就将梧桐那幼稚的优化手段抛在历史的垃圾堆里。
她唯一的选择就是盖亚生物。
小城的盖亚中心气势非凡，梧桐仰起头，感慨万千的看着这座巍峨的人造建筑。
“您好，我想要进行胚胎优化”
“填表，排号，提供夫妻双方的优化报告”一名大概10岁的办事员头也不抬的说道。
“可…我并没有基因报告…”
“连优化都没开展过的次级人类哪来的勇气踏进…”
办事员抬起头，讥讽的表情僵在脸上。
“梧…桐…小姐？”
办事员惊慌失措的将梧桐带入静室、跟看大熊猫一样打量着教科书上的传奇人物。
梧桐端坐转椅上，但心中的迷茫越发浓郁。
“小小的办事员竟然给我一种同类的感觉，这怎么可能，难道短短10年优化技术已经成熟到这种地步了？”
“滋滋滋”一阵电流声将梧桐唤醒。
“梧桐小姐，初次见面”一个年轻的人影在梧桐眼前浮现。精致的全息技术甚至将衣物的褶皱都勾勒的分明细腻。
“你是？”
“王佘三世，说起来，家父与您也算渊源，听闻梧桐小姐希望进行胚胎优化，我这推了2个会议，专程来见你”
“少在这假惺惺的，说吧，顶级优化液多少钱？”
“不好意思，您的账户我们已经查验过了，加上你父母留给你的准备金，你还差…”
梧桐看着这一长串数字，一阵绝望涌上心头。
“怎么可能这么贵，10年前仅仅需要…”
王佘三世的嗤笑打断了她略带哭腔的声音“世界变了，以你为标准制造的优化液现在已经算是低端产品，而我们的顶级优化液，就这个价，而且有价无市”
梧桐抚摸着小腹，感受到怀中孕育的生命，她不甘心失败，自己的一生已经被拉入泥潭，这个孩子若是无法鹤立鸡群，那它就不用来到这个世界了！
“不过，我们为了故人的一些恩惠，可以跟你打个折”王佘三世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你的命！可以抵这个数”
世界安静下来，光影变幻中，梧桐看到年迈的父母，看到为她疯狂的人群，看到庄园穹顶上灿烂的群星，以及高墙内的阴郁和高墙外的绝望。
“我答应你”
“很好，云车将把你带到我们的总部，随后优化随时可以开始”
梧桐闭上眼睛，瘫坐在宽厚的椅子中。
5
梧桐睁开眼睛，看到苍白的手术灯，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梧桐，我们将摘除你的子宫进行体外培养，作为交换，我们将提取你的干细胞，这个过程将持续一年，在这个过程中，你将看到你孩子的降生，与你的死亡”
“让我看胚胎的趋势报告！”她并未在意自己失去的东西，她只在乎即将得到的。
“行为趋势分析，运动能力A+，社交能力A+，自律性A+…”
“直接说A以下的！”
“稳定性B，文艺能力B，联想趋势B…”
梧桐痛苦的喊道：“停下来！开始你们的工作！”
于是，冰冷的机械抓将梧桐的子宫取出，丢入培养液中开始进行优化，而被手术台上被固定死死的梧桐，被切开脊柱，提取干细胞。
漫长的黑暗吞噬了梧桐，她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醒来，苍白的天花板似乎在嘲笑她。梧桐挣扎的抬了抬中指，王佘三世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梧桐女士，我们的合约即将结束，最后一次提取干细胞后，一名完美的婴儿将会降生在这个美丽的世界里”
“哪...哪一项还在A下？”
“获取真爱的能力”
“那就去完善她！”
“不，这不可能，我们优化的30代胚胎里，都存在这个缺陷，完人是不会去爱，也不会被爱的”
“不！我要一个完美的孩子，我要完美！完美！完美！”
癫狂的梧桐嘶吼着，像一头母兽。
“好吧，我们想想办法”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梧桐的声音渐渐小去...
而王佘三世站立在试验台前，思考着如何调整才能在不影响其他指标的情况下，来提升获取真爱的能力。
他苦思冥想，茶饭不思，最终在为梧桐送葬的时候，看到墓碑上的一张全家福。
梧部环抱着阿红，站在山顶的梧桐树下，光芒穿透树叶，照亮了一只躲在叶片背后的蝉。
他似乎有了感悟。
回到实验室，他盯着悬浮在培养液中的孩子，开始调整优化方案。
嵌入缺陷：类型，残疾，目标位置，左腿，程度轻微畸形。
重新计算行为指数：逆向思维S，智力S，体能S，运动能力A、善意S…
获取真爱SS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