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芦花会唱歌(23)(之 大舅再婚受阻)

大嫂一日茶饭不思,母亲一日坐立不安。

大嫂还没有从巨大的伤痛中走出来,杜个社带来消息,老外婆已经半月粒米未进了。

这边是失魂落魄的大嫂,那边是病入膏肓的外婆,稍微一个闪失,都是锥心刺骨的疼。

瘦小的母亲,单薄的母亲,这边狠狠心肠,那边义务反顾,掉头奔向自己的亲娘。

母亲衣不解带地陪伴外婆三天三夜,外婆临走前拉着母亲的手,殷殷叮嘱:杜家老小就交给你了。

母亲泪如雨下,连连点头。

外婆走了,身后留下杜家烂摊子。

大舅,中年丧偶,膝下一个驼背大姑娘,病歪歪的二姑娘,还有年幼无知的小儿子。

大舅体力一般,干农活一般般,遇有大事,有时听外婆指派,有时跟母亲商量,要母亲帮他拿主意。

母亲强行摁下涌上心头的悲伤,一把抱起病歪歪的二表姐,雷厉风行地回马荡。

大舅侍弄庄稼地,驼背大表姐照顾弟弟,二表姐由母亲带回家治病,这是母亲暂时给大舅的建议。

母亲一边宽慰大嫂,一边照顾二表姐,日子又回到无风无浪的平静。

后来提起那段日子,母亲多少次感叹,不去想日子多难熬,小车不倒尽管往前推。

母亲是一家老小的主心骨,她怎么能倒下去呢?她难过不起,她也倒不起,那个“起”是某种程度的任性,是扶人起来的本钱。

那是物质匮乏的年月,我们一日三餐以大麦糁子、杂粮、糙米为主,母亲给二表姐的待遇,却是顿顿大米,早晚红糖煮鸡蛋 ,终于,二表姐的脸色一日日红润起来。

母亲把二表姐送回杜个社读书,之后每隔个把月,母亲总要回娘家,去时,鱼虾、鸭蛋、莲藕、柴捆之类的,总是肩扛手提。

后来,为人妻子为人母亲的二表姐经常告诉我:一到寒假暑假,我就去荡里的二姑家(母亲排行老二),赖到假期结束才走,二姑给我吃给我穿,还塞给我零花钱,二姑形如同我的母亲,这辈子报答不了二姑。

母亲当然没有指望以后杜家人给予回报,当时的情况就是,她无法对杜家的烂包光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杜家的大事小事由不得她撂下,也由不得她不管不顾。

外婆去世后的第二年,母亲刚进娘家门,大表姐拉住母亲的手,未曾开口,先泪如雨下,末日来临一般。

母亲脾气急,喝住表姐,有话好好说,干嚎什么?

“嗯爸要找人了,他不要我们姐弟三个了,后娘进门,还有好日子过吗?有后娘就有后老子,姊妹三个还不得被他们打死骂死?”大表姐抽抽噎噎。

大表姐几次暗中跟踪,大舅跟后庄的小寡妇好上了。

大表姐责问大舅,大舅躲无可躲,干脆全盘承认,并且要把小寡妇娶进门。

小表弟也在一旁哭得泪眼汪汪,母亲一时火起,对着大舅嚷嚷起来。

火消了,母亲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大舅:天下的后娘有几个好心肠?大多数心肠歹毒,后妈进了门,这三个孩子难道不是羊入虎口?这三个孩子,亲妈死得早,吃尽了苦头,再让他们遭罪,说什么我也不答应。

大舅本身就性格绵软,加之母亲的全力反对,他只好点头。

大舅再婚的事搁浅。

后来,母亲回娘家,跟路同行的我,多少次见大表姐拉住母亲哭诉,说大舅帮谁谁收麦,送菜去谁谁家,偷偷跟谁谁夜会。

每逢这时,母亲不问青红皂白,直接盘问大舅,大舅疲于应付。

再后来,大舅一次次告诉母亲,大梅跑去人家一哭二闹三上吊,既驼瘫,身子骨又弱,哪个女人敢惹她?惹不起,还躲不起?现在就是我有心,也没有女人愿意搭理我。

自此,大舅孤身一人,直至终老。

大舅的晚年,颇为凄凉,母亲常常去看他,叮嘱他的儿子媳妇好好孝顺他。

晚年的母亲,常常叹息,后悔当年不该听风就是雨,由着大表姐胡言乱语,阻止大舅再婚。

母亲也常常责怪自己,老鹰护雏尽为三个孩子着想,忽略了大舅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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