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孙宏发,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村人。他当过最基层的最小的官——生产队的小队长。他当小队长期间,是从新中国成立之初到农业生产责任制开始时期。在那个属于他们的年代里,他的家乡坪头村的每一项重大事件和每一次社会变革,都比较清晰地留下了“孙宏发”的烙印。他的人生经历,真实体现了坪头村也是中国那一代农民艰苦奋斗、改造自然的现实场景。从他的身上,我们也能够清晰地看到农村一个时代的历史变迁。
孙宏发如果活着,今年刚好一百岁。1956年组织社员入社,实现了农业合作化,走上了社会主义道路;1961年把坪头村由一个生产队分开为第四、第五两个生产队,至今都没有再变过;1982年把四队的土地分到户,完成了农业生产责任制等……1964年的“四清”(清思想、清政治、清组织、清经济)运动中,他在王峰公社经历了数天的学习教育,就他担任生产队长期间的思想、作风和经济情况接受了审查;1968年“清队”(清理阶级队伍),在崖岔“五七干校”,对他在解放前期持枪与解放军作战一事进行重新落实……
写这部书的人,是孙宏发的女婿,同时也是儿子——雷益民,是他为自己的父亲所做的传记。可以说,这部书,不仅是一个人、一个小队队长的传记,同时也是农村小人物一生的故事映像。从他的身上,我们可以了解到中国农民质朴良善、务实向上的本质,也可以感受到农村人与人之间的互尊互敬,亲睦和乐、礼尚往来,同时也能从中领略到好多乡村原汁原味的民俗风情。
希望读者从孙宏发的一生、从这部书中汲取那些有营养的东西,更能将这些积极向上的德性、血性融入我们的骨血并且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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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方显勇毅,
磨砺使得玉成。
非常的境遇
方才可以锻炼出非凡的气节。
家族衰落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仅自然界有如此现象,人们的生活也会像这样盛衰兴替,变化无常。
清朝前期,坪头村南坡孙家,有过一段辉煌的历史,生产发展,粮食丰收,敲锣吃饭,共同聚餐,着实在当地留下了响当当的名声,曾为好多人所赞叹。但是,到了同治年之后,因时运不济,遭遇天灾人祸,又快速走向了衰败。尤其在民国时期更是跌到了低谷,落魄得一蹶不振。
清朝同治初年,当地一位与南坡孙家关系一直不错的势利小人,因琐事同南坡人产生纠葛,便心怀歹意,向韩城县衙诬告南坡某人有命案嫌疑,官府当即派人抓走了南坡孙氏族长。关押数日后传来消息,认定此人“罪不可恕,必当正法”。这样意外的冤情,到此刻,也无法评理,无处诉说。家族中救人心切,一边求人说情,一边重礼相送,连续动用六匹骡马,向县衙运送了三天粮食和财物,终于救出了族中的掌门人。从此,全族的境况也到了经济拮据、生活贫困的地步。
屋漏偏逢连阴雨。七、八年后,即同治十二年(1872),韩城“官倡植罂粟”。由于好奇心的驱使和高额利润的诱惑,从十五世开始,南坡孙家就有好多人家跟声造势,放弃粮食生产,利用上好的土地种植鸦片。还有人追求时尚,吸食大烟,甚至以此显摆阔气,风行“不摆烟灯遭人贱看”的习俗。不仅粮食收成减少,基本的生活得不到保障,而且吸食洋烟成瘾,还大量耗费钱财。逐步败完了家底,再卖地卖房,导致家境穷困潦倒,身体也遭受到严重的摧残。祖先数代人创造的家业,很快就被败坏罄尽,全族人普遍过上了艰苦的生活。
本来这些人为的过错,就已经造成了严重的损失,需要通过全族人的艰苦奋斗,辛勤耕作,在经过相当长一段时期后,或许能够恢复正常的生活状况。然而,天公偏不作美,再降灾难到民间,把已经艰难的生活进一步推向穷困。
光绪三年(1877),国内大范围出现严重旱灾,赤地千里,庄稼严重歉收,韩城境内的人口因此减少了一半。南坡的孙氏人家同样深受其害。加之多年的战乱,时局动荡不安,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都是在异常艰难痛苦中生活。尤其是十六世祖那一代人遭遇最为悲惨,处境普遍恶劣。族中的女孩,年纪轻轻就被送给人家作童养媳,或是出嫁做了他人的媳妇。许多男丁因家庭破败而娶不起妻、结不了婚。有的人勉强结了婚,却因身体受损严重而丧失生育能力,导致后代中人口数量大幅度减少。本族堂兄弟20人中,竟有12人没有自己的后代。有一个女人,接替做过兄弟三个人的妻子,始终也未能生育一男半女。他们的后代(即十七世)中,有5人是抱养别人家的孩子,有6人分别为13个长辈顶门立业,甚至有抱养来的一个孩子接连为兄弟三个顶立门户,还终究没有能延续到后代。
长期艰难的境遇还没有出现好转的迹象,到民国十七年(1928),再遭遇三年不下雨,六料庄稼歉收,人们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举步维艰。有的家庭,在将就给孩子结完婚后,因无房少地也缺粮,分家时只能给小夫妻俩分到一双筷子一只碗,让他们自想办法谋求生路。还有母亲带着几个孩子到山西等地去沿街乞讨的现象。为了维持生计,不少人家逃难外出,落脚到牛家山、下佛殿和牛家庙等地,各自寻求生存的途径。
孙振掌是坪头孙氏第十六带嫡系,即为后来孙宏发的父亲,一直生长在南坡的败落时期。
父母渴求
孙振掌,出生于清朝光绪年间,是南坡孙氏二门人,住在南坡东院。从他的父亲孙凤先那一代起,南坡家族就已经开始走下坡路,家道中落,快速步入到衰败时期,人们普遍过上了清贫艰苦的生活。对于先前南坡兴盛繁华的那段景象,只能从长辈得意地炫耀的故事中听说。
生长在家族没落阶段的孙振掌,从小就养成了踏实稳重、吃苦耐劳的习性。他为人忠诚厚道,朴实本分,身体也比较硬朗,又吃苦能干,始终通过艰辛的劳作,勉强维持着稳定而清贫的生活。在许多家庭因吸食鸦片而家破人亡的时候,他因家境不很宽裕而未能沾染大烟,是家族中少有的没有因吸食毒品而败家的成员之一。同时,除了家庭的经济条件这种因素以外,另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娶了一位贤惠而明智的好妻子,对他的人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帮扶作用。
孙振掌的妻子是枣庄梁杨岭村贺家之女,可谓是名门闺秀。贺家在该村属老户,也是独门,世代单传,却历来重视文化,每一代人均有一定的学识。贺氏的家侄贺千锁在民国末期当过保长,合作化时期担任村长,在村里颇有威望。孙子贺兰科上完大学后,直接被分配到国家海军第七研究院工作,专职设计舰艇等军用器械,为韩城地区少有的国家级重要的科研人员,后来转业教学。
贺氏是一个特别幸运的女人。她不仅幸运地出生在姓“贺”的人家,而且又幸运地降生于清朝光绪十四年,即“1888”这样一个吉祥的数字年代,还幸运地出生在正月初一这样一个“过新年”的日子里,所以,父母就给她取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名字叫“贺年”。从此她便终生与“年”结下了不解之缘,最后,还在1972年的“大年初一”去世。按照民间流传的俗语“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她就停留在了自己八十四岁的那个“年”。
贺年是一个小脚女人,“三寸金莲”,短短的脚,尖尖的鞋、走路的姿势一扭一晃很好看。她人也长得眉目清秀,和蔼可亲,很受人们的尊重。不过,她的性格很要强,在家中颇有话语权,有时候还会板着脸使性子,家庭成员都十分敬畏她,也很顺从她。这也是丈夫孙振掌一直辛苦劳作、安顺持家的重要原因所在。
因为孙振掌在南坡孙家排行老六,所以,贺氏结婚后,村里人习惯称她“六嫂”、“六娘”或“六婆”等,没有人直呼她的姓名。但是,人们都非常羡慕她的姓和名。直到她去世许多年以后,人们对谈论她的名字仍很感兴趣。
孙振掌夫妇婚后的第二年,就生育了一个女儿,取名“堂儿”,身材苗条,活泼可爱。虽然生活不很富有,但小家庭尚能过着温馨甜美的日子。
然而,随后的十余年间,贺氏却未再生育。虽然女儿长得落落大方,楚楚可人,但她最终必定得是别人家的人,不能留在家中顶门立户。在传统的观念中,没有男儿便是无后,并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不能不让他们产生后顾之忧。所以,在这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男孩便成为了他们夫妻俩挥之不去的一块心病,想要一个儿子的念头总是不断地在他们的脑海里打转。
按理说,后窑院落的北面,正对着的就是庙洼咀的娘娘庙,里面安坐着专门帮助人们生儿育女的送子神仙;离家不远处,每天出入穿越村间的门洞上方,也坐落着观音庙,内面有解决民间各种难题的菩萨。在多方神圣的庇佑下,孙振掌夫妇祈福得子本不应该有太大的问题,但是,尽管贺氏每天双手合十对着神庙祈祷,也时常进入庙堂焚香求拜,却总是遇上神不显灵,让她得子无望。
为了身后能有自己的儿子,孙振掌夫妇可谓是煞费苦心,备受煎熬,想尽了各种办法。终于在贺氏34岁那年,经好心人引荐,他们从北梁十余里远的杨沟村中咀一户生活拮据但心地善良的人家,抱养了一位四个月大的男孩,作为自己的孩子。为了减轻给双方家人造成心理的痛楚和精神的压力,当时还商定,从此之后不再相认,也不相往来。
孩子抱回家后,孙振掌夫妇心中那块沉重的石头终于落地,心里大喜,精神极佳。他们还为孩子取名叫“孙宏发”,期望他将来宏图大展,发奋有为,能够有一个好的前程,以便出人头地,显祖荣宗。
从此,孙宏发就成为了坪头南坡孙家人。
招来好运
孙宏发的到来,让孙振掌夫妇儿女双全,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不再有思想上的顾虑。父母对他也是视如己出,关爱有加,还有堂儿姐姐陪伴,一家人其乐融融,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孙宏发四岁时, 姐姐堂儿便长成了大姑娘,出阁到了杨沟村,正好也是孙宏发出生的村庄,但不属一个家族。因为孙宏发从小就竭力设法隐瞒这段历史,并发誓不与生身父母有任何联系,所以,他尽量不到大姐家去,有意回避那个村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身世便被慢慢地蒙上了神秘的面纱,以至于后来再无人知晓他的真实出处。
姐姐出嫁后,父母对孙宏发更加宠爱,视他为掌上明珠,心肝宝贝,并把全部的期望都寄托到了他的身上,幸福的一家人,自得其乐,安然度日。
更令人激动的是,孙宏发吉人天相,命中注定是能给这个家庭带来好运的人。他到来后的几年间,这个家就不断地有吉星高照,一次次有好运临门,喜事接踵而降。
孙宏发八岁那年,家运亨通,喜从天降。已经四十岁的贺母,在时隔二十多年后,奇迹般又生育了一男孩,即是孙宏发的二弟。个头有点矮小,却聪明伶俐,乖巧懂事,很能博得大人们的喜爱,被称小名叫“岁狗”。长大后生龙活虎,天真可爱,再取正名叫孙百发。不仅孙宏发有了扶帮,更为家庭增添了新的希望,自然让父母喜出望外,兴奋不已。
接下来,还是吉祥如意,好运源源。四年后,贺母再一次身怀六甲,又是家中一个好兆头。
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尽管眼下的生活负担在不断加重,但父母仍然为“多子多福”、“人丁兴旺”而感到心情愉悦。尤其是父亲孙振掌,作为家中的主心骨,肩负着更重的责任,既要在田间劳顿,收秋打夏,还要顾及家里的柴米油盐,简直忙得不可开交,但他依然显得信心十足,乐此不疲。
悲喜交加
以前没有儿子,后继无人,现在有了多个孩子,人丁兴旺,对于孙振掌这个家庭而言,可谓是天大的变化,总是让他们夫妻俩想不高兴都不行。
身边有了一群孩子,欢蹦乱跳,贺母还挺着大肚子,孕育着新的生命,让全家人都沉浸在这一连串的快乐之中。孙振掌夫妇更是显得容光焕发,神采飞扬。他们早早就开始想办法,谋划家庭美好的未来,打算用勤劳的汗水浇灌新的生活。
然而,由于命运的不同安排,在人生的路上,往往会出现快乐与忧伤相伴而行的情景。
就在贺母孕期半数的时候,家中飞来了横祸,让所有的人始料未及,也防不胜防:她不满五十岁的丈夫孙振掌,看似身体硬朗,精神饱满,却在不经意间突发疾病,很快离开了人世,让一个美满欢乐的家,在一瞬间塌了天。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犹如五雷轰顶,把一家人美好的梦想击得粉碎,家庭的前景也变得虚无渺茫,不可预期。
贺母身重,不可过度悲伤。一群孩子尚未成人,她更是任重而道远。所以,在悲痛和哀伤之余,她还得把心支硬,想办法带好孩子们,在迷茫的生活道路上继续前行。
孙宏发作为长子,也成为了家里最大的男人。他开始学做一些简单轻松的活,努力帮助母亲分担家庭的重任,照管二弟,挑水、扫地、拾柴火,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尽力为母亲减轻精神的痛苦和身体的劳累。
三个月后,贺母又生了一男孩,即为孙宏发的三弟孙鸿禄。悲伤和喜悦混同在一起,让她百感交集,心情繁杂。在痛苦和劳累的多重压力中,瘦弱的贺母带领三个孩子,艰难地维持着生活,一步步追寻着新的希望。尽管族人和亲临也经常给予帮助,但各家都有自己的难处,并不能给她减轻太多的负担,主要的压力还得靠她独自承受。
骨肉分离
对于一个孤身照管三个孩子的贺母而言,“多子多福”, 在此刻只能算是一句“远年的宽心话”,眼下并不能看到任何幸福的迹象,而让她犯愁的是一家人的生活如何维持下去。
面对家中的困境,实在让她感到左右为难,束手无策。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如何能够长大成人,真的让她心情复杂,不知所措。若是全由自己养育,确实有些力不从心,自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如果送给别人抚养,却又于心不忍。到底何去何从,让她很纠结,也很无奈。
在当时那种惨淡的生活环境下,南坡孙氏中,有些年轻夫妇因生活拮据或者身体状况不佳而不能生育儿女;有的男人,因穷困潦倒,连媳妇都取不上,更谈不上养育孩子,整个家族当中,男孩最多的就是贺母膝下有这三个孩子,让许多人家赞佩和仰慕。有好几个缺少儿女的人家都将目光投向贺母,期待能够帮她养育一个孩子,以便给自己顶门立户,养老送终。贺母能体谅到他们的难处,也同情他们不幸的境遇,但因他们的家庭条件的确太差,着实不能让她放心而一个个被拒绝。
家庭困难的状况,让不满十二岁的孙宏发,不得不面对现实,提早学会干各种各样的家务和农活,以便争取多帮母亲分忧解难,尽可能保持一家人在一起不被分开。但他必定还身小力弱,干不好重活,即使他再坚强努力、吃苦受累,却还是难以满足一家人生活的必需,日子总是入不敷出,穷于应付。母亲虚弱的身体也是无能为力,充满了无奈和难过。
在这一段时期里,孙振掌的十一弟孙振年夫妇,也像孙振掌先前一样,膝下仅有一名叫恩堂的女儿,缺少男孩,正在为后继的事犯愁。针对五嫂的境遇,他们也很同情,有替她养育孩子的想法。况且他们的家道相对还算不错,基本可以解决温饱问题。最终,在他们的多次请求下,经过族人从中说合,让贺母的心理有所动摇,同意送一个孩子给十一弟抚养,只是,具体给哪一个孩子却让她感到很为难:大儿子宏发本就是抱养的,不能再送给别人,更何况此刻还得主要凭他干活养家。三儿子鸿禄尚小,还没有脱离哺乳期,也不能离开娘。经过反复掂量,她只好忍痛割爱,将年仅四岁的二儿子百发送给了孙振年夫妇抚养。
尽管母子分离,于心不忍,但是,为了让孩子有一个宽松的生活环境,能得到健康地成长,她不得不作出这种痛苦的选择。况且,这样做,也能够减轻自己家庭的生活负担,还可以帮助十一弟家解除后顾之忧,倒也是三全其美是事。并且都是自家族人,十一弟的家就住隔壁“中院”,知根知底,可靠放心,总能使她获得一丝心灵的慰藉。
虽然“门不近”但人亲,必定血浓于水。不论在什么时候,孙宏发同三弟鸿禄,始终与二弟百发之间,保持亲兄弟一样的关系,情同手足,亲密无间。
遭受歧视
南坡孙氏,曾经是一个很有名望的大家族,所以自古就有比较强烈的宗族意识,非常在意族脉延续的纯洁与正统。长期以来,形成了近乎苛刻的氏族继承方式----只能由自家的后代作为本族的继承人。没有男孩的人家,只可收养近门兄弟的儿子为后嗣,或者由某一个堂侄代为顶门立户,延续香火,不得随意接纳外部的人进入族内。
恰巧,孙宏发成为了南坡家族中第一个违犯族规被抱养的“外人”。在他到来的最初几年,族中就有持不同意见的人,只因父亲孙振掌的威严,倒是没有人敢明着反对。但是,在父亲离世后,便有人公然厚此薄彼,排除异己,对孙宏发另眼相看。不仅常常用恶语伤害,还限制他在族中的种种行为,甚至不允许他参加族人的清明节上坟祭祖,对孙宏发的心理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贺母作为一个弱妇,却无可奈何,难以为他主持公道,只能暗自伤心。
其实,全族的人都明白,抱养孙宏发,并不是孙振掌夫妇有意违反族规,而是当时南坡的男孩的确太稀缺,好多人家都没有男孩,甚至连女孩也很少,靠本族的男孩为自己顶门立户,希望真是太渺茫。实在是无计可施,他们才做出这样貌似有违族规的“不当”选择,抱养了别人家的孩子。
终于在孙宏发到来的十余年后,南坡家族中的多户人家,都因出现断后的现象,不得不冲破老祖宗制定的老规矩的束缚,寻求自身的生存之道。相继从不同的地方抱养了孙更田、孙景坤、孙均田、孙养田等多位孙宏发的堂弟,还有后辈的孙群羊。从此,人们的思想观念,只能随着现实的变化而改变,重新考虑氏族的继承方式,并开始减少对孙宏发的敌视。孙宏发得以逐渐消除精神上的顾虑,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一个南坡孙家人。
紧接着,新中国成立,国家出台了《婚姻法》 ,明确规定男女具有平等的社会地位。不仅抱养男孩不再是稀奇古怪的事,就连女孩也同样可以留守家里,顶门立户,继承家业。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人们为延续香火而存在的思想压力。
随着孙宏发和三弟的不断长大,母子三人在南坡东院的住房越加显得紧张。在征得族人的同意后,孙宏发十五岁时,由母亲带领,一家三口离开东院,在“后窑”安了家。八年后,同院的孙更曹也带着全家人迁出东院,移居到了“院圪崂”。东院就剩余孙向臣一家,因为他是南坡二门长子的后代,按照“长子不出院”的传统习惯,他留守在了老宅院里。
后窑虽然看似简陋,却容纳了孙宏发人生历程的全部。在这里,既调和了他生活中的五味杂陈,给他留下诸多永久的牵挂,也蕴藏着他生命的喜怒哀乐,衍生了他对未来的诸多希望。之后的长时间里,孙宏发就在这里成长、成家、成业。
家中栋梁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失去了父亲以后,孙宏发就成了家中的栋梁。十多岁的他便开始承担起持家的重任,协助母亲排除忧愁,解除困难。
他先从一些生活所必须的杂活做起,拾柴火、挑水、喂牲口等。其中难度最大的是挑水,家中用的是木制水桶,空桶的分量就比较沉,装上水会更重。由小河子沟往回挑水,路面窄,坡度大,难行走,尤其是小孩挑水难度更大。水装多了,难挑得动;水装得太少,又拍别人看见笑话。孙宏发生性要强,每次都尽可能多挑一些,即便再累点,也不愿意让人小瞧自己。他刚毅倔强的表现,总是让母亲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贺母对孙宏发的行为从不迁就,只提一些指导性的意见,让他放开手脚,干自己认为应该干的事,即便是有所过失,出现差错,她也不责怪,倒是孙宏发自己会主动自责。
对于孙宏发来说,母亲就是他一生命运的定海神针。他能感受到,母亲时刻都在关心他、关照他、关爱他。总是怕他挨饿,怕他劳累,怕他受委屈。还常是提醒他不要太难为自己,别累坏了身体,省着力气慢些干,一切总会好起来的。他认为,在这个家,在这个村,在这个世界,如果没有母亲的眷顾,他的命运将会是别样的色彩,甚至是黯然失色。尤其是在二弟出了家门之后,母亲把更多的爱都给予自己,自己获得的母爱远远多于三弟。
在孙宏发看来,母亲的爱是纯真的,无暇的,不仅能抹去他心中的忧伤,更能赐予他坚强的力量。为了能够对得起母亲的一片苦心,他一直在努力,决心从各方面提高自身的能力和素养,以便不被别人嘲笑和瞧不起。
母亲最无私,也最有耐心,所以,不论是家务,还是农活,孙宏发都喜爱跟着母亲学,并在母亲的精心指导下,他很快学会了干农田里的许多活。先是锄地、搬玉米、割麦子、向地里担粪、往回运送收获的粮食等容易掌握的事,然后再学会犁地、耱地、折硷拦畔和用尖担挑麦捆等难度更大的活。
有一个夏天,孙宏发费了很大的力气,把自家收割的小麦,从地里打捆后一次次挑到南崖场,准备中午碾打,结果场面被别人家占满,到下午也没有腾出位置来。他不放心晚上把麦子放在场间,就再打捆挑回家,放在自家的院子里。几天后,场面有了空位,他就从院里把麦子再往场间挑。因为家院的门道太狭窄,还要拐两个直弯,挑麦捆出入很困难。一次出门时,后面的一捆麦子被门框卡住出不来,他用力向外拉,麦捆还是没有动,却把尖担从麦捆中拔了出来,肩膀上的担子失去了平衡,前面的麦捆便掉落,滚到了门外沟渠的小路上。这样让孙宏发很生气也很恼怒。他拉出卡在门框上的麦捆,连同外面的一捆,用扁担使劲地磕打,直到把所有的麦穗、麦粒全打落在地,他才愤然离开。地上的麦子,让母亲用了好长时间才清理干净。
不仅教会他如何做事,母亲也教给他怎样做人的道理。教育他要尊重每个人,善待每个人,帮扶贫弱者和有困难的人,不做有损他人和公众利益的事。所以,孙宏发从小就养成了诚实谦逊、本分厚道和吃苦耐劳的性格,勇于面对各种困难和挫折,为他走好之后的人生道路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孙宏发深爱母亲,也非常孝敬母亲,在母亲面前他从不任性。一般遇事,他都会主动征求母亲的意见。不论大小事情,没有母亲的同意,他不会自作主张。如果有时候母亲不能理解自己的意图,他也会耐心细致地给她解释,比如,在三弟上学这件事情上,他就没有少做母亲的思想工作。
三弟孙鸿禄七八岁时,母亲考虑到孙宏发的负担太重,既干地里的农活,又顾家,实在是没有喘息的机会。想让他带上弟弟一起干,多少能对他有些帮助。孙宏发能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但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上学念书的机会,也没有学到别的本事,只能在土里刨食,干一些又苦又累的力气活。三弟年龄还太小,身体状况也不是太好,干地里的活会吃不消。再说,农活是季节性的,不是每天都忙碌,没有必要为此耽误三弟的前程。他便多次向母亲建议,要求供三弟上学。
上学念书,在那个年代,只有家道条件比较好的人家,也就是后来被划为地主和富农家庭的孩子,才有条件入学。普通的贫下中农家庭,连基本的生活都没有保障,对于上学这样的事,简直就是一种可怕的想法。所以,母亲几乎有些生气地反对他的主张。
孙宏发还是耐心地说服母亲。他向母亲解释,家里的地不是很多,自己也已经适应了,不会很累,不需要弟弟专门来帮着干。家里的收入是很少,但只要尽量节约,小心使用,总能勉强交得起三弟的学费。再说,让三弟学文化,掌握了知识,可能会有更好的前途,就有机会改变家庭的命运,过上好光景。况且三弟聪明伶俐,悟性又好,让他上学,肯定能学好,会出人头地,说不准还能成就一番大的事业,可以前程锦绣,光宗耀祖。
经孙宏发的再三解说,母亲终于同意了他的意见。孙鸿禄开始在村里的初小上学,三年后继续到卓立“九完”就读。果真没有辜负家人的厚望,学有所成,并干出了一番事业,成为了家族同一代人中最有出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