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的秋日,我随父母坐在一辆卡车上,全家搬到父亲工作的厂子居住。与之前生活的村子只有15公里之隔,我感受到的却是天壤之别。
(一)我的新家
我们家住在厂子附近的一个山沟里,当时大约三十来户厂里的单职工为了家属能来厂里居住聚集在这条沟里,上下高低不齐,或三五家成群,或一两家做伴,依山势自己打土窑洞,窑洞里掏出来的土垫起来摊平成为院子,再用细树桩和铁丝网把院子围起来。为了生活还不忘种地,菜地是必须的,院子里,山沟边就开辟为菜地,各家也是用铁丝网和细树干做分界线。
照明电线是用厂里的废旧电线接起来,用粗点的树干做电线杆架起来的。
我们家来这里算是比较晚的,所以位置靠后。得经过四五个差不多二十来家用铁丝网和细树干围着的院子和小菜地,中间留出只能供一人加一自行车通过的小土路。遇到下雨,特别泥拧难走。
刚开始没有水管,得去前面其他院子里的水管处接水,几年后爸爸才凑齐了给自家接水管用的管道,我们家用水才方便了。
我们是两家在一个院子里,当时爸爸和同事一起合伙打了两个窑洞,一家一个。另一家不常住,只有那个叔叔一个人偶然下班回来住。
我有两个弟弟,当时小弟弟刚出生,大弟弟四岁。一家五口住在大约十平的窑洞里。家里的家具是床和一只箱子,一个小桌子和几只小凳子。床是两只并在一起的单人床组成,箱子是从老家拉来的,放衣服用。桌子就是90厘米见方,四十厘米高,吃饭用的。不吃饭时在墙角砌着,几只小凳子随时都能坐。比如我写作业时就是在床边坐着小凳子,把床当桌子用。一进门靠窗户下面是用砖砌的炉子和灶台。这样全部的基本生活条件具备,我们家在这里一住就是17年。
小小的我有几点新奇感,首先,这个窑洞比村里的房子略大一点,关键是不漏雨,村里的房子漏雨,下雨天得在炕上放个盆接水。第二,睡觉用床感觉是一种时尚,虽然是很简陋的床。第三,电灯基本不停电,村里经常停电,煤油灯还是常态。第四,做饭可以用电炉子,不用生火。一个有凹槽的圆盘里,放上螺纹状的铁丝,通上电就会发红发热,坐上锅就能做饭。但是得小心,不然会中电。爸爸常常中电,常突然跳起来或者甩掉手里的东西。那是中电的自然反应,我之后也多次中电,那种麻疼和不由自主的动作确实不受控制。因为当时穿的是手工做的布底鞋,不绝缘,爸爸后来做饭时就在脚底下踩两块木块,这样电路形不成回流,人就不会中电了。第五,邻居们来自附近各个县区,说着各自的方言,听多了才能听懂,后来我甚至慢慢学他们说话。
(二 )澡堂
二十年后当地的县城才有了澡堂,厂区却是先进了这么多年,不过当时澡堂只有一间,是分单双日,男女各用一天。每周男一三五日,女二四六。看澡堂的人除了卖票还得注意性别,就有人记错日子去洗澡,不然要出大事故。澡堂里有三个区域,换衣间,淋浴区和水池区。换衣间没有衣物柜,几条长凳子上,人们把自己的衣物放成一堆,淋浴区十来个水管没喷头,就是一个安在墙上比较高位置的龙头。往往一个龙头下面都有一堆人挤着,有时候一个人低头洗头发,其他人就在她头上用手接水往自己身上撩。水池区有两个水泥池子,一个是孩子们当游泳池在里面玩,水比较脏。另一个里面的水比较热,人进去受不了,可以用自带的洗脸盆在里面舀点水放在池子边上洗头或者擦洗身体,或者直接往身上泼水。我是跟着邻居姐姐和阿姨去洗澡的,因为妈妈当时还接受不了那么多人赤裸相见。阿姨瞅空占住龙头帮我和姐姐洗了头,我们就去水池区玩,我玩一会自己舀水洗身体,阿姨自己洗好后过来给姐姐搓洗后我们就算洗完了。在澡堂常常能看到可能是第一次去洗澡的人不舍得脱掉全部衣服穿着内衣裤就那样洗,也有的人迫于形势全脱了却把自己的一些部位用手挡着,紧张的看着周围的人,生怕被人看了去,殊不知这里大家谁不是这样。也能看到有些不常洗澡的人刚进去时身上黒迹斑斑的。听到大人们对这些人的议论,语气里透出鄙夷。那个时候能每周洗一次澡是一种先进和骄傲。
(三)转学
我上的小学是爸爸所在厂子的子弟学校,学校三面都是平房,东面是大门,南北两面是两排教室,西面是教室办公室。中间的空地是操场兼道路,因为西南角有个口没连住,留一条道,顺道进去,教师办公室后一排是医院,侧面是公厕。去医院要从学校操场穿过。
我是开学一个月后从村里的学校转学来的,邻居大我两岁的姐姐受爸爸委托把我送到一年级教室门口,没等到老师来,姐姐听到上课铃声就去上课了。留下我一个人,怯怯的站在门口。
一位老师来上课,看到门口的我,问我怎么站在这里,我说不清,她领我进了教室,坐在第一排和其他人挤着,别人都两人一桌,我们三人一桌。
老师开始讲课,我才知是数学老师。下课后老师走了。大胆的同学们围过来,七嘴八舌的问我叫什么,从哪来,从我书包里掏书,看我书皮上的名字。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来了,看着多了个学生,询问,我无言以对。于是下课我被带到办公室。
我被问好几次叫啥,从哪儿来。估计老师对我的家乡不了解,估计当时的我除了知道自己村子的名字,别的一概不知。老师一脸疑惑,教室里平白多了个来历不知的学生。我哭的稀里哗啦,不知自己遇到啥事。终于有位后来进来的老师听说此事,说我爸爸几天前来过学校,说过我转学的事。班主任这才转变态度,一节课下了后,重新回到教室和别人挤着坐。被挤的同学不高兴,嫌弃却也无可奈何。我也只能胆怯的勉强坐着,不知自己该如何自处。几天后我才有了自己的正规座位。
班里大约五十多个学生,比村里只有十来个多很多。其中有位男同学和我一样住在沟里,就是领我来学校的姐姐的亲弟弟。他倒是很热情,下学主动和我一起回家。我有了小伙伴,很高兴。回到家妈妈已经准备好午饭。只有我一个人吃。爸爸上班中午不回,妈妈之前在村里只吃两顿饭习惯了。吃过饭男同学早早过来叫我去上学,妈妈也放心很多。于是那段时间,我们上下学都一起走。
上学后,学校同学老师说的是标准的普通话,不记得我当时是怎么改了口音的,但这从小的童子功,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为我以后从事的职业无意间打下很好的基础。还记得爸爸怕我上学后和同学们交流不畅,指着家里各种用具教我用普通话说的情景,那种温馨让我感受到父亲深深的爱。
迟 到
我们的家离学校大约步行十五分钟。可上一年级的我没有时间观念,在路上慢慢悠悠,晃倒学校有时候就迟到了。当发现校门口没有其他学生进入,操场上也没有人时才感觉坏事了。教室有两个门,挨着黑板的门不开,所以就在另一个门口喊报告,然后把耳朵贴到门上听老师说进来的声音,有时候能听到,赶紧进入。有时候喊几声也听不到,就跑到黑板旁的门外喊,还是听不到老师让进来到声音。有时就在门外待一节课。有几次被其他老师路过看见,推门让进去上课,教室里的老师可能会以为是我自己推门进去的。
后来自己也当了老师,对待迟到的孩子总是要说尽量不要迟到的话,听到有喊报告的,就让进来,能比较宽容的理解孩子时间观念不强。也觉得家长应该从小让孩子养成守时的习惯。能想像当初老师看到我经常迟到是怎样的恨铁不成钢。不记得我迟到了多少回才长了记性。
温暖的焦炭
转眼冬天到了,教室里冷起来。一个下午教室里来了两位工人,用砖砌的方形炉子瞬间矗立在教室的中间,还架上铁皮烟筒。为了让教室更暖和,用黑煤生着火后用焦炭续火。下课后同学们就围在火炉周围伸出手烤火,上课铃响的时候,一些调皮的男生就在火炉里捡一块没烧着的焦炭。那样的焦炭每烧着却已经有点温度,握在手里还能保持一段时间。下课了再把焦炭放炉子里加热。我是抢不到那样的焦炭的,可能抢这个事我天生就不擅长。
仰慕音乐兼美术老师
那个时候除了语文数学,其他科目没有课本。美术老师上课就是在黑板上用彩色粉笔画一个画,然后大家跟着画,老师画的活灵活现,我怎么都学不来,常常画了擦,擦了画,把纸擦的一团黑,甚至会破几个洞。音乐课老师是弹着脚踏风琴教大家唱首歌,老师教唱,学生跟唱都有琴声伴奏,很是有气氛。那台学校唯一的风琴需要好几个人抬,哪个班上音乐课就被抬到哪个班,抬琴成了一群男生的光荣。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庞然大物竟不知它为何物。之前从来没上过这么正规的美术音乐课。
美术和音乐是同一个老师,人长的比较标志,衣着得体,娇小玲珑,给我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在我眼里恍若仙人一般。
骨柺
体育课也没什么器材,就是练习队列后就自由活动,打沙包,跳皮筋,玩骨柺。
特别介绍一下骨柺这个游戏,就是羊或者猪的骨柺。羊的骨柺小一些,更精致一些。一般是一个乒乓球或者一个玻璃球和四个骨柺是一副。乒乓球每蹦一下,手要把相同面的骨柺抓在手里,同时接住下落的乒乓球。玻璃球不能蹦,就尽力抛高一点,为自己抓东西争取时间。实在不行一颗圆点儿的石头也能代替。还有骨柺也可以换成杏核的,用蓝红两种颜色的墨水分别把杏核的两面染了,抓相同颜色的杏核。这个游戏需要在比较平的表面上进行。于是桌子上,乒乓球台面上,或者水泥地上都可以是战场。不同的材质也标志着不同的生活品质,骨柺乒乓球显然是高配。大石头和小石头组合是低配。在农村就是石头和杏核,厂区基本都是骨柺,个别是杏核。
我第一次见到骨柺不知那是啥部位的骨头,我家二十多年后才在餐桌上吃到有那个骨柺的部位,也就是那时候才知道小时候玩的骨柺原来出自这里。
但不管什么配,大家都玩的很开心。下午四点多放学,大家就在院子里或着路边玩起来。虽然没有花哨的玩具,但玩的无忧无虑,有时候从放学时的四点多玩到天黑才回家。
滑冰
冬天的一片冰也能成为我们的溜冰场,除了下雪可以形成滑雪滑冰场,我们还有水管形成的冰场。因为水管在室外,需要常流水才能保证不被冻住,而当时下水系统不是很发达,有的地方水随意流,就形成了一片冰。孩子们就拿着各种木板坐在上面滑。讲究一点人家专门制作了滑冰车,在木板下面钉两条钢筋,盘腿坐在上面,手里还拿两根钢筋,使劲向后撑,滑板就会往前滑动,这设备适合比较平的地方。就是一块木板也不错,两人合作,一个坐的,一个在后面推。还有的地方只有一小块冰,那就直接助跑,然后两脚在冰上滑过去。当时穿着棉袄棉裤的我们从不知道冷,最冷零下二十来度吧,却全然不知。
作业本
吃了晚饭做作业,作业不多,一会儿就能做完,都是书上的题,那会儿没有练习册。但尽管作业不多,我的本还是用的比爸爸预期的要快。为了省钱我用的本是爸爸买大白纸裁成的,钉的本页数比买的本多出一倍多。为了写的整齐,在买的本上撕一张垫在下面,能印出格来。写完一页,再往后垫一页。当我告知爸爸我需要新本时,爸爸要检查我的旧本,当他仔细翻看我的每一页,发现我没有浪费纸张,才给我又钉一个本。
在村里基本没有本,是用石板和石笔写。每人只有一块。上课写了让老师看过就可以擦了再写。晚上的作业也是写在石板上,早晨拎着一个没字的角交给老师。老师迅速看了后擦掉,上课练习时要用。对我来说到了厂里虽然不用石板,算是升级了。但看着同学们都用买的本,每页上都清晰的印着格子,本皮上还有印刷的字样和图案,很是羡慕。
那年的地震,特殊的地震棚
记得那年的秋天雨特别多,连绵的秋雨弄的人们心情不好。大人们突然惊慌起来,唐山发生了大地震。余震使得人们恐惧,怕地震再次发生。邻居叔叔一家为了降低恐惧感,在我家过夜,两家人挤在一起和衣而睡。爸爸把一个酒瓶子倒立在灶台上,一地震瓶子会倒,人们就能及时知道。门也是开着的,便于随时能出去。几天过后,没有地震,紧张的心放松了一截,但形势依然严峻。于是马路边一些准备做下水道用的水泥圆管道被人们改造成地震棚。马路两边出现了一道风景,直径一人多高的圆形的下水管道整齐排放,管道的两头一边用砖砌住封死,另一边用砖和木板组合成墙和门,里面在适当的高度平铺着一层木板,上面再铺上被褥,一家一个,晚上人们就住在这里面,这样地震起来不会受伤。到现在我都觉得那是一个极好的创意,说起那段时间的经历,至今没有听过第二个人住过那样的地震棚。
虽然人们做了大量稳妥的工作,在地震棚里度过了一个来月,人们害怕的地震始终没有到来,虚惊一场。
厂区的生活配套设施
厂里的路都水泥打的,下雨不沾泥。路上跑的都是汽车,解放牌大卡车。开车的司机都挺神气,高兴了就在路边让汽车放气,我特别爱闻汽车放气的味道,感觉特别香。
厂区还有商店,除了一些日用品还有零食,一进商店就闻到一股面包香味儿,可惜没吃过几次,家长不会给随便买的。还有果丹皮,是那种没有包装的,要多少就给称多少。我基本每次去商店只能看着别人买,记忆中也没吃过几次。再就是罐头了,好不容易家里有个亲戚来给拿两瓶,父母就是不舍的打开,总要放很久家里有人病了才肯打开表示慰问,没病的人只有尝一口的份,还没尝出啥味道就咽肚里,然后就没了。所以商店的罐头是买给亲戚的,基本不会自己买来吃。
还有路边的宣传黑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位叔叔把之前的字或者画擦掉,用各种颜色的笔画画或者写一些字,还用一些不同的线条分成几个区域,花花绿绿的很好看。放学路过时我会站住看很久,羡慕他有那么多颜色的粉笔。
其他的同学的居住和穿着
班里大部分孩子都是双职工家庭,住在厂里给分的楼房或者平房里。毕竟是厂里分的,各方面条件就好一些,比如人家都有专门的厨房,家里都有自来水上下管道,这让我不想去同学家里,觉得自己去了不知道手脚放哪里合适。更可气的是还有人住在三层的楼房里,家里居然有卫生间,这让我感觉人家在天上活着。随着观察的进一步深入,发现别人的衣服都是买的,很漂亮也合身,有些怎么甚至不知道人家是怎么扣扣子的。那款式太新潮了,我从来见过,穿着那些衣服,感觉人家仿若仙人,连和人家说句话都紧张。后来才知道人家都是通过外地的亲戚买的,爷爷奶奶,或者姥姥姥爷,或者姨姨舅舅的,都是在一些大城市。而我的穿着就土气很多,是我妈在商店用布票买的布,再找个会点裁缝的人自己裁剪做的,面料一般花色土气,样子还有些怪,因为不是专业裁缝裁剪制作,必然不会合身。但我知道我妈给我做身新衣服也是再三考虑,毕竟五口之家只有爸爸一个人上班,所以我从来不做任何要求,就那样在一群洋气的同学中土气的存在着。
凳子丢失,对老师的恨
我上三年级时,厂里为下一代考虑,要盖教学楼。原有的教室被拆掉一半,我们分上下午轮流上课。两个班轮流用一个教室。不知为何学校缺凳子,让学生自己从家里带。聪明的爸爸精心给我做了一个能手提的可折叠的凳子,我很自豪我的凳子与众不同,每天拎着轻巧的凳子上下学。后来老师规定不准把凳子拿走,因为和我们合用一个教室的是一年级的学生,他们不方便自己拿凳子上下学。我很不放心我的凳子,每次去上课,教室里一团糟,大家满教室找自己的凳子,有几次我在角落里找到躺在地上的我的凳子,很是心疼它被这样随便乱丢。但是有一天我却找不到它了,上课我只能站着。经过两三天的查询,有人说是音乐兼美术老师家儿子把我的凳子拿回他家了,于是放学后我和几个伙伴去她家找,老师没让我们进家,得知我们是来要凳子的,说她家孩子喜欢那个凳子,玩几天就会拿到学校了。她不顾我每天因为没有凳子要站着上课的诉求,很不耐烦的让我走。以后的几天我都希望奇迹发生,可我等来的是老师举家搬走的消息。爸爸只能给我又找了个凳子,这回的凳子跟破烂,还拧着铁丝防止散架,其实根本是已经散架用铁丝又绑一块了。这回不怕丢了,爸说。这回确实是不怕丢了。我用着几乎是全班最烂的凳子,绑凳子的铁丝接口处拧在一起的接头不小心还会划破手或者勾烂衣服,但我没办法。
得知那个老师搬走我还去过她家,人去室空,她没有归还我的凳子。
老师怎么能这样言而无信?老师怎能为了满足自己儿子的贪欲失信与一个学生?老师怎能让自己的儿子随便拿别人东西?太多的问题让我不懂。这些问题随着老师的离开而无解了。同时那个老师在我心中变得那么的渺小,让我不屑一顾。她虽美丽的面容在我心里变得丑陋无比。之前对她弹琴时优雅的姿态的崇拜一扫而光。我幼小的心灵就这样被这位老师无情的,残忍的践踏了。
我引以为之骄傲的凳子就这么烟飘云散了,我是多么的喜欢那个凳子,就这么被人横刀夺爱了。这也是我之后不想上师范院校的原因。当我不得不当了一名老师后,没有给过自己孩子任何特权的,我不能当那样的所谓的老师。
一个人一个学习小组
由于有半天不到校的时间,老师按照区域把班里的孩子分成小组,统一在组长家学习。我家由于和大家离得远没有小组,自己一个人一组。常听到老师在班里表扬某某组学习认真,某某组帮家人干活。因为老师会去各个组巡视,而我这一组是被遗忘的角落。所以我很自由,但我很自律,我的学习没有落下,始终保持班里的中等水平。
摘酸枣
最喜欢秋季,爸爸带着我漫山遍野的摘酸枣。爸爸每次都是把穿着的外套脱出一条袖子,把袖子口结个疙瘩,就可以把酸枣放袖管里了。每次爸爸都能摘一袖管。而我是摘一颗吃一颗,几乎没有存货。酸枣枝上有很多刺,常常会被刺扎,有时刺还会扎进皮肤很深,用针才能挑出来。但丝毫不影响我品尝酸枣的美味。每次摘酸枣都会被扎几十下,但那个时候几乎没有零食,这不用花钱的零食来之不易,被扎几下也不叫事。
我们基本每周去一次,每次都是摘红了的,留下绿的下次来再摘。直到现在,爸爸还是每年秋季去摘酸枣,可惜我不能和爸爸一起去,但我每年都能吃到爸爸摘的酸枣,真正的纯天然,无污染。
(四)又回到村里
不知什么原因,我们家又搬回村里,我的三四年级在村里度过。
发现影子的作用
村里的生活规律和厂区不大一样,比如村里一天吃两顿饭,分别是上午九点左右和下午四点左右。所以上学时间是早晨七点到九点,放学吃早饭,十点到十二半点上课,放学吃零食睡午觉。下午两点到四点半上课,放学吃下午饭。记得我早晨等不到九点就饿得不行,一边上课一边盼着下课。利用老师给另一个年级讲课的时间偷偷看外面。不知什么时候我发现一个秘密,院子里教室的影子在移动,每天影子到了某个位置就到下课时间了。于是我有了盼头,每天靠看影子的位置判断是否快下课了。奇怪的是影子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冬季影子在院子的面积就大,夏季小。这些在以后的学习中才知道是怎回事。
吃完下午饭去地里拾猪草
村里的生活就得像村里,我家也和其他人家一样养了一只猪和十来只鸡。每天人吃完饭,妈妈还要给猪和鸡做食,除了一些粗糙的粮食还放一些野菜。所以我隔三差五的下午吃完饭就得去地里给猪和鸡拾草去。两个弟弟都还小,所以我只能一个人去。有时遇上邻居家孩子也要去就和人家一起去,主要是壮胆子。地里基本没人,一个人害怕。很羡慕有哥哥姐姐的同学,跟着哥哥姐姐不但不害怕还效率很高,几个人一会儿拾一堆草,把带的篓子塞得满满的。而我一个人,带的装草的篓子总也满不了。遇到秋天一个人去地里时更是害怕,地里长着比我高很多的玉米,风吹的玉米叶子哗哗的响。我只能尽量排除恐惧赶紧拾草,感觉差不多时就收工往回走。除了我自己家的猪,奶奶喂的猪和三四只鸡也需要我拾草,因为奶奶的孙辈里就我最大。我肩负着两头猪和一些鸡的草的供应,那是多么重大的责任。
当时拾的草主要是马齿笕和灰菜。现在才知道这两种菜人也能吃,而且还营养丰富。可见当时小动物的待遇多高。那时候鸡蛋,鸡肉和猪肉吃起来特别香也就在于此了吧!
拾麦穗
村里的另一大特色是学校放假随农时,比如有麦假和秋假。麦假就是麦子成熟时的假期,一般十天。我在村里的这两年就享受到了。
在这个假期,大人们忙的收割麦子,孩子们负责拾散落在田间的麦穗。记得那时还是集体劳动,生产队为了激发孩子们的积极性给拾麦穗的孩子按劳计酬。旱地的麦穗一斤五分钱,水地里的是三分。每天有人负责过秤登记。当时的概念是三分钱一支铅笔,五分钱一支带橡皮的铅笔。我受铅笔的诱惑积极投入到拾麦穗的队伍中。 旱地在塬上,每天要早起去塬上拾麦穗,再把自己的麦穗抱下塬交到自己队的麦场里。专门收麦穗的社员会接待我们。一家有多个孩子的就记在一起,所以只有一个孩子参加的我总是比别人家少,甚至有时起的晚找不到割麦子的地会无功而返。因为大部分孩子跟着家长去地里,我的父亲上班,我没有大人招呼。
水地就比较方便了,也比较近,基本比较平展,很容易就能看见人们割麦子的地。水地的麦子水分大比较沉,我的斤数比旱地多了,记得最多的一次竟然有十来斤。
用自己的辛苦努力得来的成功感让我很高兴,每天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虽然最后领钱时我只有十多块,还被发钱的大伯骂:真笨,才拾了这么点。但我知足了,因为我知道这是我的辛苦所得,别人家要不是多个人加一起的,要么是大人趁别人不注意把成捆的麦子给自家孩子的。
学骑自行车
那个时候自行车都是二八的,一开始是够不着座位,就在脚踏子上面两只脚套着登半圈。人没车高却很想骑车子,家里有个车子也是一种骄傲,可能也是一种显摆吧!由于不太会骑,庞然大物不好摆弄,有时连人带车子就摔一跤,车子还好,比较结实,人就惨了,黑青甚至磕破都是有过的,但丝毫不减骑车的热情。在场院里练得差不多就想去路上练,发现上了路又得顾其他行人,情况比较复杂,有些心虚。反正那时候就是把车子当玩具玩了。
中午的午餐
虽然学校中午有休息时间,但家里是没有正规的午饭的。放学回家就自己找吃了吃的。比如做早饭的火还有余温,妈妈会把窝窝头或者其他切成片烤在炉子里。有时候就是早饭剩下的干粮还在锅里笼屉上,还是温的。或干或湿拿上吃点,喝点白开水算是午饭。基本没有菜,有时候会抹点辣椒吃。最好吃的是用玉米面和酸菜做的窝头再烤黄,抹上一层辣椒。辣椒在当时也是一道美味难得的菜,不是每顿都有,不能长期供应,其他的菜就更是了,记忆最深刻的就是酸菜和咸菜,再就是白菜萝卜土豆。在那个一年也吃不上几斤油的年代,这些菜通通都是白煮或者放点盐调一下就吃,所以我小时候几乎不吃菜,不爱吃这些。
我家要烧砖
家里住的老院子是依山建的,院子里有窑洞有瓦房,是祖辈转下来的。我家住的是院子里的窑洞,坐南朝北,见不了阳光,还很深。前面一段比较高,后面很深的一段比较低,放粮食和煤炭等。窑洞冬暖夏凉,冬天做饭时生的火足以让家里暖和,夏天很凉快,其他邻居都端着饭坐在后面的小窑口吃饭。一进门有个大炕,够一家人睡的。炕里有烟筒,冬天脚底那一道是暖的,很舒服。院子里最满时期住过十三家人。后来有些房子年久失修漏雨,人们渐渐搬走了。最后就剩两家人了,我家就是其中一家。那时候要盖新房得队里同意,批宅基地才行,妈妈听说队里有批宅基地的计划,就想要自己盖新房,但钱是个问题。为了省钱,想到自己烧砖。村里有个砖窑,大家基本都是自己烧,成本低。于是着手找扣砖胚的工人师傅,工人基本都是外地来的,除了工钱还要管吃住。据说妈妈去姨姨家借了一百斤小麦和二斤油就有了底气,工人很快找来就干开了。不料那年秋天雨水多,砖胚几次被雨水冲倒。我虽然还小,到大人的烦恼我懂。在父母忙的招呼工地时,我也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和面,擀面,生火,熬开水,摘菜,洗菜,切菜。我和的面一般比较软,但父母抽不开身,爸爸每天还要上班,只能由我发挥了。我们一家五口和三个工人师傅的饭就由我做了,除了炒菜。现在想来十来岁的我的真能干了。大概一个多月砖胚终于准备好,可以入砖窑烧了,四万砖要人工背进去摆好,很多人来帮忙。爸爸当时胃病犯了都没法参与,只能瞄着腰招呼帮忙的人。砖烧好后队里明确不批宅基地,没地方放砖,父母又把砖卖了。但这也成为之后盖新房的一项主要经济来源。
同学越来越少
我们村是个不到五百人的小村,学校里每个班大概是十来个人左右。老师基本是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的代教老师。大村子的学校会有一些中师毕业的正式老师,所以慢慢的部分同学被家长转走,到邻村的学校去了。五年级时,我所在的年级就剩下四个人了。两男生两女生。学习上我是当然的第一名,但心里并不是很高兴。因为自己也知道四个人的第一名不代表水平高。有一次联考就是证明,和别的学校的学生比,就啥也不是了。
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在村里上学期间,入乡随俗,作业又是用石板写了。
(五)又回厂里居住
现在想来是因为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土地分给个人承包耕种,时间相对自由,妈妈不用每天去生产队上工了。于是我家又搬回厂里那个爸爸自己打的窑洞里。
由于我们大了,窑里的床有两大块,一块是两只单人床并在一起,父母和两个弟弟睡。另一块是一只单人床加一块木板搭成的,是我的床和临时有客人来偶然住宿的。放衣服用的木箱子同时也是我的写字台,家里还有了一把椅子,我写作业坐的。墙上挂了两个相框,里面有一些照片和好看的邮票。可惜后来这些东西都被水蒸气侵蚀坏了。我大概一岁左右的照片就这样不知哪去向了。
回到原来的班里
我又回到原来的班里,同学还是那些同学,不同的是,学校现在是教学楼了,四层的教学楼一点不亚于现在的学校。教室在二层,里面明亮宽敞,还装着几排灯管,不知什么原因从来没亮过。黑板是新的,光洁平整,比村里学校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坑好多了。教室四周的墙刷了一层一米来高的浅绿色油漆做护墙,漂亮而时尚。下课就在楼道里玩,女生拉起皮筋(电线外皮或者自行车轮胎剪下来一圈一圈的套起来的),偶尔有男生来捣乱。
班主任老师还是那个老师,见到我时还记得我,她笑容灿烂,但我还是有些怕她。
语文老师是个优秀老师,据说在我不在期间,我们班在她的带领下成绩优秀被学校表彰,全班学生在操场放气球。我想象着那场面,有些遗憾我的缺席。
一切熟悉而陌生,我这个老土终于每天也有楼梯可上了,这在当时只住过土窑洞的我也是一种时尚啊!我依然是一个土气的存在,穿着土气的衣服,梳着两条自己编的而且永远有一条是立着的辫子(从一年级起我就是自己给自己梳辫子,妈妈基本没有管过我的辫子)。班里女同学依然穿着买的衣服,甚至头上或者辫子上扎着各种蝴蝶结,有的还别着发卡。我的学习成绩在班里依然是中等,不上不下,不引人注意。但自我感觉数学更差一些,当时的数学题我搞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