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珏安如梦
1
黑白的字幕缓慢地移动,张橙南失神地望着,身后响起人群离开的声音,一阵刺眼的光芒,照亮八号厅,久坐位置上。
周末,张橙南觉得与世界断了联系,不知道做什么,不想待在房间里,不想让思绪活跃,有一阵他觉得陷入了混乱,甚至恐慌,多一秒都不行。张橙南走出房间,独自去看电影,忘了电影的名字,隐约地记得,会有几段悲伤的旋调。
电影院坐满了人,他坐在前面的位置,屏幕的光反射在脸上,沉入其中,眼角泛起了泪光。真不该再看这种电影。
那颗心,似玻璃瓶,装着什么就是什么。
电影结束,张橙南久久地望着屏幕,盯着字幕滚动完,他起身离开,走到最后一排,目光落向角落,女孩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低头抹着泪,看着她,张橙南犹豫了一阵,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
可以借你衣袖用用,忘记带纸巾了。张橙南伸出来一只胳膊,横在她的眼前,目光停在前排的椅子上。
女孩犹豫了一下,把脸埋在他的胳膊上。
鼻涕也能擦吗?
张橙南点点头。
七月,张橙南平凡、平淡地生活在热浪里,穿着短袖,短裤,大拖鞋,胳膊晒成了两种颜色,黑白分明,他在冰箱里寻找着一切冰凉的东西。
为什么这么热?没有东西。
张橙南一手拍着冰箱,一手关上了门,在房间里,换了人字拖。
打开门,下楼,金属陈旧的味道停留在楼梯间,几日前下过一场雨,或许淋湿了哪里。
楼下绿植,在楼宇间沟通气氛,几棵树,挂着小果子,一株烈焰般的花在光线下开着,F和H栋中间有个小型水池,喷出几道1米高的水柱。
张橙南的思绪,停留在福杰小道上,青绿红白的人行道,一排木制长椅,枝叶茂密的影子盖在上面,暖走在前面,背着很小的双肩包,手里揣一本书,她转身问,最好的遇见是什么?
张橙南,低着头走着路,思索着,摇了摇头,一不小心撞上了旁边的椅子,他坐在椅子上揉着膝盖,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就这样,他说。你过来,就是最好的遇见。
暖坐在她的旁边,问疼吗?
他把她的手放在了膝盖的位置,不疼了。那你觉得呢?
擦肩,不小心踩到了脚,他蹲下来,擦净鞋面。
我可以试一下,张橙南的鞋划过她的鞋面。
张橙南!
2
路过H栋,从天而降一块香蕉皮,盖在他的头上,张橙南抬头看向天空,不至于吧,路过而已。一声惊呼,从H栋某处阳台传来,张橙南热得烦躁,熊脾气酝酿燃烧。
女孩从楼上跑下来,站在他的面前,弟弟太淘气,不小心把香蕉皮扔了下来,她低头说着对不起。
张橙南看着她,奇妙感湮灭酝酿的脾气。
没关系,这次借你头用。我叫张橙南,你呢?
北小影。女孩抬头看着他。
你住这里,附近有什么冰的?
先打个电话报备一下,怕被你拐走了。她开着玩笑,拿出手机打电话。
我,像这样的人?
玻璃窗透着光,路上的人不多,天空异常的蓝,北小影收起太阳伞,走进一家奶茶店。
这一天都不想出去了,这里的温度刚刚好。
想喝什么?
芒果奶昔。
老板,一杯芒果奶昔,一杯酸柠檬。
那天,失恋了?
为什么这样问?
你在电影院哭泣。
感性了,代入了其中,泪点低。北小影解释道。
这么热的天你还出来逛?
他说房间里孤独感在蔓延,若待下去,可能会成为病人。
你还没有适应长大。
那,还是不要长大的好。张橙南把芒果奶昔递到她的前面,勿自地喝了起来。冰爽的酸,一点金桔的味道。
张橙南握着冰凉的酸柠檬,看着店里旋转的钟表,时间改变了很多人。
张橙南,我被电影虐了。
暖窝在被窝里,哭的稀里哗啦,对着他说道。
张橙南赶到她的房间,伸出胳膊,任由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上抹。
你要负责把我的衣服洗了。
这么感性,容易受伤,张橙南擦干了她的眼泪。
我想喝冰的东西,把眼泪冻在身体里。
南街,奶茶店,北街,冰淇淋。
那,从北街,走到南街。她的侧脸在渐暗的光线里,双手伸进他的口袋里,她的手,带着清凉。
那时的街很长,走得很慢,白炽的灯,橘红的街光,从拥挤的人群,到稀疏人影,从稀疏再到拥挤,她说真想骑自行车逛遍有他的大街小巷,然后拥抱,不放手。
张橙南伸手抢过她手里的冰淇淋,咬了一口,她在他身后说张橙南你欺负人,追着他,佯装生气,夺走他手里的两个,左一口,右一口,张橙南,没你的份了。
从南街走回房间,她问张橙南,你会累吗?
不会。他告诉她,不管路有多长,会走多久,我一定不会先开口说累。
那你可以背我上楼吗,她的双手搂在他的胸前,低头在耳边轻轻地说道。
3
三年,他们没有吵过架,没有发生过争执,恋爱,像段缓慢的长跑,终点一直在那里。
他知道,她也知道。他问,你愿意在我的城市生活吗?她问,那你的城市在这里吗?他摇了摇头。
她说,她想想。
时间一晃,三个月,张橙南躺在楼顶看星空,一片繁星,组建多少期许的想象。
他对着电话说,我们的生活在那颗星星上,闪耀,美丽,神秘,还有不确定。
她透过窗子,看向天空。我的家人不同意离得那么远,这条路,生出了一道墙,张橙南,我好像跨不过去。想问你,愿意以后在这里生活吗?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好像只能自己听得见。
明天告诉你,他把手盖在眼睛上,暖,晚安。
她疲倦地靠在他的肩上,你的城市太远,远到,产生了冰凉感。
他看着远方的山和近处的海,抚摸她的脸颊,轻吻她的嘴唇。我们就在这里生活。
张橙南你炙热的时候,真暖,暖到无力抗拒。
我们去看电影。
好。
温暖屋子,温顺的狗趴在女子的脚前,外面下着冰凉的雪,男子带着厚手套,在屋外铲雪,他在门口跺了跺脚,走进来,坐在炉火旁。
他说,明年的樱花一定很好看,白色的花,如雪般飘落,你站在里面,被花雨围起来,一定很漂亮。
她煮着咖啡,点头微笑,唔着他的双手。那我们生两个孩子,一起站在花雨中。他点点头笑得像个孩子。
平淡,宁静,她站在窗前,看着雪花飘落失神,不由地扬起微笑,或许想到某个场景。
她说,好美。
如约,她挺起了肚子,他抚摸她的肚皮。真听话,会是个乖孩子,他乐呵呵地说着各种他或者她出来后的场景,惹得她直摇头,又忍不住好奇他的想象力。他起身给她做饭,如剪影般的影子,在灯光下移动。
冰水夹杂着木头从上游移动,枯草伸出嫩芽,一点点覆盖,阳光照在地面,融化了最后一片雪,她穿着厚厚的衣服,站在樱花树下,光线照在她的手指上,轻柔,像只灵巧的鸟儿。
多么美的画面,奠定最后悲伤的铺垫,她和他约定,如果是女孩,要教她优雅地生活,男孩,要让他勇敢地面对世界。
樱花开了,男子怀抱女婴站在樱花树下,花瓣如雨下,女婴伸出小手,在空中舞动。
她,在天国微笑。
电影结束,暖抹着泪问,她是不是可以选择就两个人好好生活?张橙南,下次,我们不看这种电影了。
张橙南拉着她的手走出电影院。
她回到她的房间,他走在回去的路上,给她发了一个消息,在你的城市,做你窗外的灯光,在路口,守护会迷路的人。
她抱着手机回复,会迷路的人,已找到路。
天还没有亮,空气朦胧,走在路上的脚步声像扩音器,在听觉里敲击,暖,我回去一段时间。心里有一种声音在响,张橙南寻找,空荡,稀疏,两个城市,一段牵连两段无形的线,上了车他沉沉地睡了。
你的柠檬都喝到底了,女孩提醒他。
张橙南把它推到一边,老板,再来一杯,不太冰,喝得太快了,你看那两个人,你说他们是不是情侣。张橙南看着窗外街道对面马路边两个走在一起的人问她。
应该是吧。
我们这样坐着岂不是更像,他笑着摇了摇头,笑容凝固,僵持几秒,他收起来笑容,抱歉。
4
暖,我们结婚吧。
这是张橙南回来的第一句话。
暖,当我走在路上,试想着以后我们在一起生活的场景。
落地,拥抱,相聚,我是这么迫切地想告诉他们,我想和你结婚。
我说,我想牵着你的手步入殿堂,在你的城市生活。他们告诉我,只要我和你在一起能幸福,那你就和她结婚。他们,可能会花漫长的时间去适应一个新地方,也可能在他们熟悉的城市过完一生。
张橙南在夜里抽了生平第一支烟,和最后一支。告别家人,起身离开。
回来后,暖带他见了父母,吃了一顿,他们打算年底结婚,他们没有再说什么。
暖拉着张橙南走进一家奶茶店,她点了一杯芒果奶昔,她问到他,你喝什么?他说,你帮我点。
柠檬水。
如果,这是最后一页,你会看完吗?暖拿着一本书问他。
张橙南把管子伸进软杯子里,喝了一口,会,就剩最后一页了,这本书就完了。
不想看完,应该留点期待。她笑着说道。张橙南,我们要结婚了,她对着书说道。
他笑着摇了摇头。
张橙南,你竟然摇头。她把书放在放在他的头上,不许掉下来。
还没有结婚就开始家暴了,张橙南大声地说道。
周围的目光投过来,暖羞红地把书拿了下来,张橙南你故意地是不是,她埋头喝着奶昔,清澈透明的眼睛瞪着他。
暖,你变可爱了。
喝你的柠檬水,她拿着书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冰柠檬,喝到底,带点苦涩的味道。
北小影我们约定,不要那么感性,不要多看那种带有悲伤基调的电影。
北小影懵懂地望着他,被张橙南突如其来的话语吓一跳,伸手摸了他的额头,没烧坏吧,还是这杯太冰了。
北小影,你觉得约定这个词,可信吗?
她说,你喝的那杯水,可信吗?
你让你想起了一个人。下次,我们再遇见,请你吃饭。
那你可能没机会了,她玩笑地说道。
他拿出手机,结了帐。
把北小影送回家,张橙南走出来,燥热的马路上,青绿红白的人行道,空落的椅子被光线照着滚烫,树荫到了另一面。
一年多了,张橙南走上楼梯,站在天桥上,那颗心还是玻璃瓶,泪跟着涌出。
临近婚期,暖站在他的面前,笑容憔悴。
张橙南,我们约定,即使遇到无法面对的也要好好生活,如果遇到好的爱情,就放下这一段。那最后一页看完了,本想带着期许,放在梦里的。可是,没忍住。
我们的婚礼,可能完成不了了,那道墙我真的跨不过去,不是距离太远,是我抵达不了。我太自私,被你感动就答应了。想到今后会牵连你的感情,心就会痛。
暖坐在椅子上,秋凉的风吹起她头发,张橙南用手把它抚顺,脱下他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暖,没关系。
张橙南把她拥在怀里,我们都要勇敢的面对。谁都不要先放弃。
如果,我说如果,坚持不了,你一定…
张橙南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嘴唇上,没有如果。
暖从背包里拿出一踏信,这是在你回去后每天写的,一天一封,不知不觉就写了这么多了,以后再看,如果你不愿意看,也可以把它寄回我家。
张橙南手里拿着她给的信,厚厚的一踏,每封信都有她的署名,寄给天上神秘的星星。
下了天桥,张橙南回到房间,打开窗,一抹霞红的光照在玻璃上,他在窗台上移动太阳花的位置,喷了些许的水。
张橙南和暖没能结婚。她走了,悄无声息。
最后一次见面,她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她说下雪了,他摸着她冰凉的手,捂在手心里。
她说,要失约了。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很美。真好奇,在神秘星星上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她抬头问。
樱花开着,木房子里有条温顺的小狗,后面有座小山,种着花草,屋里有个大火炉,我们围在炉火旁烤面包,墙壁上有台电视机,放着某个生活的片段。
张橙南不要去看我最后一面。她躺在他的怀里打着瞌睡。
门前有片湖,湖水清澈,里面养了几只鸭子,几只鹅。
小孩叫着妈妈,让她看树上唱歌的鸟。
张橙南看着怀里睡去的暖,说不出话来。
他没有去,暖走后,张橙南几天没合眼。下雪了,雪花盖在树枝上,桌上放着她的信,有的拆开,有的没拆。
天,晴。
他说他回去一段时间,真怕他再也不回来。
他愿意在我的城市生活,真美妙。我想真的被感动了。想与他结婚,可,不能给他幸福,真悲伤。
在疼痛的夜晚,想放弃,可我还舍不得。
不舍张橙南一个人。
天,像画
画中垂怜,笑容憔悴,想笑得像太阳花。
盛开,走进你的眼里。
我走了。
张橙南,想你遇见,下一段,忘了我的爱情。
走在路上,窗前的太阳花开得旺盛,失神与人擦肩。张橙南坐在木椅上,树荫覆盖,手触摸着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