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一场《一个人的朝圣》 遇见另一个自己

这是一个关于暮年老人哈罗德徒步87天,627英里旅程的故事,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没有优雅美妙的笔触,朴素,简单,如窗外初春的暖阳,和畅煦暖。

住在福斯桥路13号的退休老人哈罗德,在四月中旬一个百无聊赖的早晨收到昔日好友奎妮的临终告别信,悲伤之余的哈罗德独自前往邮局邮寄苍白无力的回信,但在经过一个又一个邮筒时,哈罗德陷入过往的回忆片段,无意间和加油站女孩聊到信仰,决定徒步穿越大半个英国从最西南一路走到最东北,固执地认为自己这种最朴素最艰苦的方式可以挽救被癌症宣判死亡的奎妮。

1. 当一个人与熟悉的生活疏离,成为一个过客,陌生的事物都会赋予新的意义。

在收到奎妮的告别信之前,哈罗德的生活本已固化,淡漠的夫妻关系名存实亡,乏善可陈的退休日子日复一日,整个人麻木在巨大的惯性之中。突如其来的这封信唤起了哈罗德过往的记忆,一直以来饱受压抑的情感瞬间决堤,六十多年惨淡无光的人生似乎被撞掉了一角,无形的力量逼迫着他由此走出去。

被困在回忆里的哈罗德有着太多的悔恨,而这些无法弥补的伤痛和内疚横亘在岁月里,始终让人无法逾越,当二十年后再次面对关于死亡这个令人窒息的信件时,哈罗德决定做一些行为,如果一定要赋予这个行为一个实质性的目的或理由,那便是拯救,只要他还在走,奎妮便不会死。只是从出发开始,这已然不仅仅是一场关于友情的救赎,更是一场人生的补偿,他想补偿的,是那些未曾做过的事情,关于友情,关于亲情,关于爱情。

走入这段平凡温情而又充满信念的旅程,延绵不绝的土地不是能看到的唯一事物,那路途中满天的繁星,蓊郁厚重的新发枝叶,忽远忽近的大雨和雷鸣,带起过往的记忆浮尘般回旋飞舞,继而沉积。温暖或冷漠的陌生人随心所欲地倾诉,坐火车去看运动鞋男孩的银发绅士,手指颤抖对着空气说话的简·奥斯汀迷,盯着奎妮的信若有所思的肿瘤医生,在等永远不会回来的男朋友的玛蒂娜,每个陌生人都是独特的,却又是一样的,也许这就是人生的两难,再平凡的生命也有它的故事和意义,在哈罗德逐渐开始接受陌生人的各种不可思议时,才明白自己欠莫琳和过去一丝慷慨。

在这短暂而又漫长的87天里,哈罗德渐渐开始解放自己过去二十年来努力回避的记忆,这些回忆真实而灵动,充满了能量。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父亲、母亲、阿姨、戴维、纳比尔一一鲜活跳跃在面前,不幸与幸福,悲伤与快乐,遗憾与叹息,只要在路上,便会有回忆涌入脑海,他似乎花了一生来准备这段旅途,用这段旅途去诠释:不能释怀过去,便无法开始新的未来;不能接受已然发生的曾经,便找不到自我的安宁。

放下,是最好的解脱。

2. 有时他发现早年的沉默其实一路跟着他,进了他们的房子,藏身在地毯下、窗帘后、墙纸内。历史就是历史,你无法逃离你的出身。就算你戴上领带也不会改变。 戴维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卢梭在《爱弥儿》里写到:孩子生而成孩子,父母却未必生而成父母。哈罗德的出生尴尬至极,横亘在父母之间显得是那么地格格不入,母亲视他为最不需要的负担,父亲奚落他是“肮脏的小乞丐”,童年于他,是黑暗晦涩的虚妄时空。他竭尽全力扮小丑,讲笑话,以为这样可以留住母亲的欢笑,他乖巧而顺从,以为这样能够挽留向往自由的母亲,但母亲还是走了,随之带走的,是家里唯一的生气。在和父亲共同生活的日子里哈罗德噤若寒蝉,渐渐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懦弱胆怯。终于在十六岁生日那天,被父亲赶出家门......

对于哈罗德而言,生活从来都是充满了令人恐惧的未知......因为缺失爱,所以不懂得如何表达爱,又渐渐失去爱的能力。当童年的戴维不愿意上学时,他真切地感觉到了儿子的恐惧,但他找不到话,也什么都没做;当八岁的戴维在伊斯特本获奖的舞台上疯狂摇晃扭动,场下一片尴尬时,哈罗德丝毫不知道作为孩子的父亲在这种复杂的场合该如何表现,只是随着人群笑出了声;当儿子被巨浪裹挟走时,他弯腰解鞋带由此丧失了作为父亲和丈夫的所有颜面和尊严。

比起身患癌症的奎妮,戴维更是整个故事最绝望悲伤的存在,骨子里的孤僻与压抑似乎与生俱来,重度抑郁,考入剑桥却自暴自弃,对酒精和药物上瘾,至死嘲笑对抗着父亲的平凡。哈罗德可以宽恕父母丢下自己,但却无法宽恕自己对戴维的无能为力,他是那么得爱他,却不懂得如何去爱,即使在他身边也没有能力让他感受到父爱的温暖,他愿意为戴维做任何事情,却痛悔什么也没做。

所以,在路途中,哈罗德会把维尔夫当做戴维,将未曾给予的父爱慢慢偿还,给他传授灌木植物和天空气象的变化规律,讲诉自己一路上遇到的各种人,在风雨呼啸的深夜,搂着瑟瑟发抖的维尔夫为其取暖,轻晃着哄他入睡,甚至为他开脱偷窃的罪名......

直面那些绝望无光的黑暗,才能真的迎来透亮温暖的光明,对于哈罗德而言,重生就是那件想做却迟迟不敢去做的事。

3. 没有爱的生活不是生活。

二十年前,在戴维离开之后,莫琳开始对着哈罗德大吵大闹,指责他为什么不能做个更好的父亲,无可宣泄的怨恨让曾经紧密相连的两人渐行渐远,后来莫琳搬出了卧室,两个人形同陌路不再有任何真正的交流。

在哈罗德徒步的开端,莫琳并未有丝毫的理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久埋的记忆电影般放映,透过长长的镜头她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个默默承受一切怨恨的男人并非一无所是:在两人一见钟情的那个晚上,他在舞台上是那么地充满活力,光芒四射;在戴维出生后,他也曾小心翼翼地尝试过去爱他;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忍受她所给予的一切藐视和怨恨,默默陪伴。

当回忆的镜头被继续拉长,奎妮替哈罗德背了黑锅被解雇,前来向哈罗德告别,自己故意将这份道别报复性地隐匿,只是为了哈罗德丝毫得不到安慰,因为奎妮是他唯一的朋友。隔着时光年岁,一切都变得清晰而客观,自己何曾没有过丑陋慌乱的模样,又何必苛责对方的懦弱与木讷,何苦给彼此的心灵拷上枷锁,彼此折磨!

朝圣的最后,蒙裹在尘世的两个卑微生命渐渐苏醒,莫琳放下了怨恨,哈罗德选择了宽恕,“他们又一次牵起对方的手,走向海岸”。

很多时候以为消失不见的爱,其实只是躲避了起来,它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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