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风

   

桃花

      在人流涌动里,风粗喘着挤过,我登上了去往故乡的车。此时临近植树节,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打开窗,从故乡飘来的风牵住我的手,似要携我飞去。

      我此行要去姨妈家,那个漂在春花与炊烟上的人家。不久,车到站了,我下了车,不经意间踩碎了层层绿影。抬头,闲云似熬好的米粥,静静地浮在蔚蓝且干净的空中,明媚的阳光被剥开,一缕缕落入我的眼眸。远处屋上的黛瓦戴着棉云,一手拥着金黄的油菜花,一手扶着汩汩流水。不断延伸的道路上,风掸动竹叶,“沙沙”作响,揉碎了的竹影一片片飘落,一路斑驳。路两旁的花争春而开,洁白的葱兰抖擞着舒展筋骨,仰面敷上了阳光,在春风里安静地享受,传出难以寻觅的清香。萋萋芳草上,牧人手挥毛鞭,山羊随之散去,低头吃起草来,并满足地发出“咩咩”声。不觉间,我已来到了一家小卖部。乡亲们聚在门口唠嗑,一个与我很熟的老妇人见我仆仆走来,便跟我寒暄了一会儿,我一声声应着,笑容砌在她布满褶皱的脸上,咧着嘴,熟悉的乡音里透露着高兴。我与她告辞,路过一片堰塘,姨妈家也就到了。未曾谋面的人三三两两,举杆垂钓,游云卧在水面上,被和煦的风卷起,又一层层铺开,反照出粼粼波光。岸的那头,姨妈正蹲在亲切的土地上播种。挖起,点入,埋上,在我看不到、听不到的角落,一些小生命正在温暖的风中萌动。家门前,晾衣架上的衣服被阳光熨烫,散发出洗衣粉和阳光的味道。家旁留了块地,用篱笆围起来,其中刚破壳的小鸡优哉游哉地啄来啄去,一棵桃树在角落沐浴着窈窕的身子,一盏盏桃花喝醉了春风,露出粉红的脸庞,在枝头摇摇欲坠。地上人影团团,随处可见那金黄的蒲公英,嫩绿的香椿,暗绿的鱼腥草,还有些不知名的白色小花,一朵朵紧簇着,像是昨夜飘落的繁星。风淌过这些白花,在花瓣尽头化作蝴蝶自在地飞去。姨妈见我风尘仆仆地赶来,即刻放下铲子,叫我进屋坐。故乡的风漫不经心地抚过万千春花,拂过翩翩衣角,撩过我的鬓边,让人感到无比惬意。所有活在城市里的疲倦在这里烟消云散,有的只是当下的乐趣与放松。

      转眼已到正午,姨妈家的土灶上炒着刚摘的野蔬。带有醇厚香味的轻烟不断往上飘,光从窗口射来,在丁达尔效应里,我能看清一束束柔和的光路和姨妈淳朴的笑容。我转而瞧了瞧窗口,一些被竹条绑住的蜈蚣挂在窗口,俨然没了生气,却在这明媚的光里,清新的风中,有了另一中生机。忽然,耳边传来纯真的笑声,我寻声望去,我那还在读一年级的侄子侄女揣着欢笑跑来,他们的眼眸中有星辰闪烁,干净的笑声给风裹上了蜂蜜,甜甜的。在柴火的“噼啪”声和切菜的“笃笃”声中,我走到门口,同父母在门口晒太阳。当母亲得知邻居家的哥哥还未有伴侣时,心想身边也有个好的人选,便要当个良媒,给他们牵根红线。然而,向邻居一问得知,他已暗暗种下了桃花,只是还未盛放。母亲也只好打消了念头。饭后,母亲同姨妈在门前晒起了咸菜,此时阳光正好,暗黄的,皱巴巴的咸菜静静地挂在竹架上,风揉过它,没入鼻息间,那咸涩的味道似呼吸一般,一呼一吸。我坐在门口坐撸猫,闻着熟悉的味道。故乡的风伴上笑语,携上炊烟,抹过我的唇角,让人感到浓厚的乡土情味。这是城市里灯光流动,车马喧嚣所感受不到的。

      饭后,我、父母和姨妈一家戴上草帽,扛上锄头,在绿波荡漾里向山爬去。山上有几亩农田,和一片空旷的草地。我们一行人造访到此,是为了种油茶。我们的不请自来打扰了林中的鸟兽。呢喃的燕子从我们上空掠过,麻雀在枝间轻盈的跳动着,最后又“扑哧扑哧”闪过眼角。几道忙碌的影子斜映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父母弯下腰,拿锄头挖个坑,接着姨夫将矮小的树苗种在坑中,再轻轻盖上挖出的泥土,最后姨妈给树苗淋了淋水。凉爽的风碰到我们炽热的皮肤,予以我们凉爽,带走我们的热气。虽然劳动时很累,但也少不了乐趣。我们就如这春日里的莺雀一样,有说有笑,话桑麻,唠山水。密匝匝的汗水蒸发了,水汽裹上欢声笑语飞去天空,化成绵云。“哇!――看啊!看啊!”耳边突然传来侄子惊喜的呼喊声。大人们闻声立直腰,都抬头看向我的侄子,以及他面前的一小片不深的堰塘。我驮着嬉笑的春光走过去,侄子见此立刻小跑过来,牵着我的五指,另一只手指向长有芦苇的堰塘,雀跃着提高嗓门大声说:“看!……我们……我们捉到龙虾了!”可能是太兴奋,因此连话都说的磕巴起来。侄子看着在堰里四处摸索的哥哥,淡淡的眉梢被压弯了。我也笑笑,住在城市里的我已不惊喜于这类事,但对于他们,即便这类事年年有,家家有,他们依旧感到欢喜。小堰里的芦荻大多是熬过了冬天如今泛黄了的,不过,也有些嫩绿的芽从根部冒出来。喜悦的心情涌上心头,一眨眼,仿佛面前的芦荻都开满了花,在飘香的秋风里晃荡,发出微微的“簌簌”声。草地上的油茶树也都结满了硕果儿,在阳光下沐浴芬芳。傍晚,母亲和姨妈坐在一起刮鱼。打上来的鱼拥在盛有水的盆里,母亲刮干净鱼鳞,又掏出鱼鳃和内脏。家猫嗅到了这些,踮着脚跑来,伸出一只前爪在水盆中捞了捞。母亲看在眼里,并不着急赶走,大概是觉得这猫抓不到鱼。然而,母亲低估了它,就一瞬间,猫抓住了一条鱼,即刻叼在嘴里,向我们抛了个不屑的眼神,再下一秒,就连影子都找不到了。母亲原本反应过来后是想出手阻拦的,见鱼被抓走后,倒也不恼,嘴里嘀咕了几句,随后又愉悦地刮起鱼鳞。

      鸦雀唱晚,昔日欲颓,在家禽归笼时,我该走了。哥哥同侄子有事送我到站台,途径那家小卖部,哥哥掏出一张小卡片,拉着侄子有了进去,等再出来,侄子怀中多了一板牛奶。原来是去兑奖啊,不过奖品不是金钱,而是牛奶。在晚霞的照耀下,侄子的笑久久收不住,一阵风吹过,也只能带走他嘴角上的一点。是啊!在故乡,快乐是简单的,无需计划的,而故乡的风也是如此。不触及金钱,不触及利益,只在乎当下的快乐。

      在迷人的晚风里,我上了车。我从车窗往回望,这时我才惊醒,发现天上的云霞是故乡的花飘上去的,地上的野花是故乡的星淘下来的。故乡漂在弥漫着乡土情味的炊烟上,霞光惬意地镶在屋檐上,花朵尽情地开在阡陌上。故乡的风将它们轻轻托起,吹往远方,吹往我的心底。尽管我要在高楼广厦间流浪,也不会感到落寞彷徨,只因我的心里时刻吹来故乡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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