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第一次栽在一个女人的手里,这让宋城恼怒不已。
他被这个面蒙白纱、膀大腰粗的长身女人搀着上了马车,余光还扫到了小跟班尾生不怀好意的笑。
“主子被挟持,这小子还能笑得这么贱兮兮的,又蠢又笨!”宋城将笨蛋跟班狠狠地瞪了一眼,想想也难怪会被尾生误会,平时他自诩清高、不近女色,今天却被这个一袭红衣、素纱蒙面的窈窕女子亲密搀扶,难免会被人想入非非。他没好气地说:“启程,闲人勿扰!”
尾生应道:“得令,启程!”又故意拔高声调喊道,“公子吩咐,闲人勿扰!”
待被那女子扶进马车坐稳后,那女子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把手中匕首收好,指着宋城恼羞成怒的红脸道:“公子平日定然艳福不绝,这底下人都心照不宣地看出公子要金车藏娇啊。”
宋城冷哼一声,听着这女子的破锣般的嗓音甚是刺耳,也不愿搭理他。
那女子揶揄道:“听说城东蕙兰姑娘为了宋公子茶饭不思、整日心神不宁,今日一见,这蕙兰姑娘的心上人也不过凡夫俗子,始乱终弃的薄幸之人而已。”
宋城一听“蕙兰”二字顿时来了精神,忙问:“姑娘莫非是蕙兰小姐的信使,在下虽无心得罪蕙兰小姐,但平时也是洁身自好的人,绝不是像姑娘想的那样!”
那女子冷言冷语道:“公子误会了,在下并非蕙兰姑娘的信使。”
宋城狠狠瞪了她一眼:“那你提她作甚!”
那女子道:“不过在下听说,公子的车驾刚出巷口,就有信鸽飞向了城西。”
“信鸽?”
“信鸽通身雪白,脖间有一道褐色斑纹。”
“那是蕙兰的信鸽!”
“没错,估计现在城西朱公子已经收到信鸽,快马奔向蕙兰姑娘的兰心楼了!”
“你……”
“公子不信,你可以派手下去打探打探。”
宋城喝道:“尾生!”
尾生在车外回应了一声,宋城道:“速去兰心楼,探一下是否有朱老三的踪迹!半柱香后城外护城河桥头来禀实情!”
尾生答道:“诺!”然后掉转马头,扬鞭疾行而去。
那女子掀开车帘,见那一人一马已扬尘而去,不禁赞道:“人雄马壮,宋氏名满东都并非毫无道理!”
宋城得意一笑,冷哼两声瞪着她。
那女子却冷道:“我夸的是小喽啰,又没夸被我这弱女子一招擒来的主子,得意什么呀!”
“你!”宋城被她一将,顿时结巴,甩袖扭头不再言语。
过了好长时间,在车队出城门时她又问道:“公子车驾意欲何往?”
“浮梁新茶即将开市,家父命我速去采办。”宋城没好气地答道。
“商人重利轻离别,今日浮梁买茶去。难怪蕙兰姑娘会移情朱郎,原来宋公子也不过是重利轻别离的人啊。”
“你……”宋城再次被气得结巴。
那女子正得意间,听得马蹄声由远及近,料是尾生回来了。
果不其然,车外传来尾生的声音:“回禀公子,果然见到了朱老三的马车,要不要我们去教训他一下?”
宋城再甩袍袖,怒道:“不用,退下!”
那女子聒噪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出所料,男的求利心切,女的翻脸如翻书,绝配!”
宋城却对她尖酸的嘲讽不以为意:“那总比暗箭伤人、投毒胁迫的蛇蝎恶女强百倍!”
那女子同样脸皮够厚:“小女子只是想请公子移驾长安,别无所求。”
宋城立即给车外的尾生下命令:“绕道去长安!”
尾生心里“咦”一声,搞不懂公子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依旧将他的话传了下去。
宋城按住隐隐作痛的肚子,额头汗水渗出,冷言道:“芳驾何时肯赐解药?”
对方却道:“汲汲复营营,东西连两京。你们这种重利轻义的商人,死一个少一个,还要什么解药……”
话未完,就听一声细微的破空声袭近,她竟不回避,红袖一拂,就卸去了宋城的致命一击,那女子身形一晃,一手已经逼近了宋城的脖子。被这不明来历的女子屡次戏弄,暴怒之下,宋城本拟拼死一搏以换来一线生机,却不想这样轻易被人掐住咽喉要害,宋连城顿时心如死灰。对方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扭断他的喉管,此时真是天地不灵、神仙难救,心念至此,万千往事如电闪过,眼角处,两行清泪不由流了下来。
忽听一道爽朗的笑声传入耳中,宋城脑中顿时清明一片:郑钧,是郑钧前来救我了!
睁眼再看,哪里有郑钧的影子?只见那女子缓缓放开宋城的脖子,一把扯下身上的红衣和脸上的素纱,宋城顿时傻了眼,欲待捂眼,却见红衣素纱的恶女摇身一变,成了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的白衣少侠。
宋连城目瞪口呆地盯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好友郑钧,面上的表情,有惊诧、有狐疑、有恐惧、有恼怒、有不满,在脑海中梳理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后,他终于想起了很久之前听过的传闻:“小诸葛”郑钧武功为次,易容术天下无双。
宋连城怒道:“你你你,你若是求人当有求人的样子,这样男不男女不女的挟持我去长安,让我今后有何面目在江湖上立足!”
郑钧却不做辩护,敲敲车壁高声道:“尾生,郑公子来了还不快看茶!”
车外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尾生掀开车帘,奉上新茶两盏。
宋连城接过茶盘放在身旁的木几上,郑钧端起一盏啜了一口:“你家公子着了别人的道,幸亏我及时出手,否则你们这群笨蛋百死莫赎!”
尾生神色一冷,转头看了看宋连城。宋连城看起来有些疲累,好在没有受外伤的迹象。
郑钧又道:“你家公子受了点内伤,好在此地离长安最近,回洛阳的话恐怕你家老爷定会追责,所以,你家公子的意思,暂且去长安修整一两日再作打算。”
宋城只得点点头,尾生领命而去。
宋城叹了口气:“这回是你赢了,你是吃定了家父和我这群手下的心思,假装我被挟持并受伤,而你又凭空出现,替我做主,将错就错去了长安,这样一来家父不知实情、下人们不得不从,而我要冒着一世英名毁于女刺客之手的风险,陪你去长安冒险!”
郑钧拊掌大笑:“妙,宋大侠慧心如炬,在下佩服佩服!”
宋城也笑道:“‘小诸葛’大变女儿装,美哉美哉!”
郑钧拍了拍宋城的肩膀:“好兄弟,得罪了。肚子不疼了吧,那是前几日我从妙应真人的后人手中借来的修习内功的丹药,因不知真假,所以先借你一试。据说服此丹药后腹痛难忍、汗如雨下,一盏茶后便觉丹田温热、气脉陡涨,若有人护持,当有小成。”
宋城听完怒气方消,怪不得肚子刚才不疼了,现在还有些暖流四溢的感觉呢。
郑钧呵呵一笑:“这算是我补偿你的,快借着药力调理内息,胜你数载修为啊。”
入夜后,宋城才缓缓睁开眼睛,他用了半天功夫才将这股新生内力收为己用。而车队不得命令,也只好连续赶路,错过了好多宿头。宋连城一眼就看见郑钧贱兮兮的笑,内心无名火起,顺手抄起身旁的一枚铜钱投了过去。
郑钧顺手接过,卖乖似的谢道:“多谢公子打赏。”
宋城没好气地问:“你去长安做什么?”
郑钧并不回答,摸摸肚子道:“饿了。”
宋城隔着车窗吩咐尾生:“外面的笨蛋都是木头做的吗?我的救命恩人饿了,快去找上好的酒楼打尖住店。”
原本要去浮梁买茶,却被好友绑架去了600里外的长安,究竟郑钧为什么要去长安,让宋城心里百般不解,而且郑钧也王顾左右而言他,又是要茶又是住店的,此后路途之中,注定不会太平,究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