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孤独你不懂,说陈子昂与《登幽州台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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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陈子昂的这一首小诗,历来如洪钟巨响,虽然明白如话,却是字字千钧,道尽诗人心灵的孤独幽愤。

陈子昂(659-700),字伯玉,射洪人,出身富二代,据说年轻时是个讲求侠义,任气横行的无赖子,十七八岁时,不知什么原因受了刺激,就跑到山中闭门谢客,好好读书去了。而后,在公元681年,陈子昂二十一岁应举,就是到东都洛阳去考试,想着一举成名,但本次应举,没有成功。

那年,陈子昂在京师长安,也风光任性了一把。长安东市一家乐器店前,聚集了许多豪贵的顾客,大家正在传观一把胡琴,价值百万。一把琴为什么这么贵?它怎么就这么贵?议论纷纷。陈子昂考试完毕,也在京师闲逛,看了看这把胡琴,气定神闲,出价千缗,买了,一时间把京城的那些豪贵们震得目瞪口呆,这个四川来的年轻人,厉害了。三年后,再来洛阳应举,陈子昂中了进士,授麟台正字,后官至左拾遗,都是一些不大的官职。

陈子昂从无赖子,变为文弱书生,简直是脱胎换骨。事实上,陈子昂的确体弱多病,倒是很像一个文弱书生的形象,但这个文弱书生,在初唐的诗坛上,却狂飙突进一般,引领了初唐诗歌的革命风潮。

陈子昂是初唐时期的著名诗人,他的成就不但表现在创作上,也表现在诗歌理论上。他说,“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汉魏风骨,晋宋莫传,然而文献有可征者。仆尝观齐梁间诗,彩丽竟繁,而兴寄都绝,每以咏叹,思古人,常恐逶迤颓靡,风雅不作,以耿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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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是著名的一段诗论。提出了一些关键词,如“风骨”、“兴寄”、“风雅”,和与这些关键词相反的一些词汇,如“彩丽竟繁,逶迤颓靡”。


陈子昂批判齐梁体诗歌的“彩丽竟繁”,即过分追求语言形式的华丽,缺乏内在感发的生命,打个比方,这些诗歌就是没有骨头的“娘炮体”的诗歌,“逶迤颓靡”。

而所谓的“兴寄”,兴就是兴发、比兴;寄,就是寄托,托物言志,批判现实等。陈子昂高标“汉魏风骨”的文学主张,即要恢复失传五百年的汉魏诗歌的性格,有刚健充实内容、有生命的英雄气息的诗歌。

因此,陈子昂才写出反庸俗潮流的《感遇诗》三十八首,写出孤绝的《登幽州台歌》。

陈子昂两次曾经从军边塞,文弱书生,有强烈的爱国情怀、建功立业的期待,但书生意气,自视甚高,直言相谏,往往不能被当权者所能赏识和拔擢,所有怀才不遇的孤愤在陈子昂这里就分外突出了。

幽州台在幽州,战国时是燕国燕昭王所筑的黄金台,用来招贤纳士。陈子昂登上幽州台怀古伤今,那无穷的过去和无穷的未来,都在向诗人奔来,在悠悠天地之间,唯有作者一人,孤傲而独立,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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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孤独,是诗人领悟到了历史的奥秘而产生的,这种伤感,是诗人参悟了天地的秘密而生发的。陈子昂在幽州台有与天地精神独往来的那般机缘。前不见古人,古人已矣,不可挽回,追攀他们爱惜人才的精神风貌也不可能了。后不见来者,未来的人怎么样?我还不知道。那我面对无穷的天地,我该得到什么呢?我似乎领悟到了什么,但我说不出,我只有悲怆而泪下了。

陈子昂的孤独是高蹈绝伦的,不是绝望和自怜,不是沮丧和沉沦。这首诗明白如话却抓住千百年来的人心,简直是一个谜。另外,这首诗的语言是朴质的,与齐梁体的华丽辞藻迥然有别,这是陈子昂新诗学的号召,是对“彩丽竟繁”的有力纠偏。

陈子昂在军旅中和主帅,武则天的侄儿武攸宜不合而受贬黜。在《感遇诗》第三十五他回溯自己的人生道路:“本为贵公子,平生实爱才。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西驰丁零塞,北上单于台。登山见千里,怀古心悠哉!谁言未忘祸,磨灭成尘埃。”

谁知道一言成谶,陈子昂在解职回乡后,竟被县令段简诬陷入狱,幽愤死于狱中,才四十一岁。我很难理解,这样一个慷慨英气的陈子昂,就这样憋屈窝囊地死在家乡的大牢里。

陈子昂死后,其诗歌影响了盛唐的诗歌巨子。张九龄、李白、杜甫、韩愈都直接受到陈子昂的影响。

韩愈说:“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大唐诗歌的繁盛,肇始于陈子昂超越群伦的诗歌。这个评价,恰如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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