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年,我生完了第三胎,是女孩,别提有多高兴了。
在潮汕地区,人人都想要男孩,我却不,生完两个男孩,老天终于让我如愿了,赐给我一个小公举。
一男一女凑个“好”字,我也不赖,两男一女,“好子”。
坐月子很辛苦,有很多禁忌,我像生老大老二一样,连邻居家的们都没有串过。头两胎,确实辛苦,度日如年,但是这一胎我每天都是笑呵呵的。
想到以后,天天帮她扎辫子,天天给她穿小裙子。等大一些,我还可以教她化妆,想想就觉得很开心。
老公看起来好像也蛮上心的,什么换纸尿裤,半夜喂奶,哄睡,这些事他也都照做不误。
我的原生家庭是又红又专的军属家庭,父亲从小对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都要求严格,我上大学以前留的都是短发。
父亲说,女孩子不能太早爱漂亮。耽误前程。
父亲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要把精力用在有用的地方。
父亲说,以后我们就知道了。
上了大学,我才终于留起了梦寐以求的长长秀发。
孩子还小的时候,都是任我捯饬的。两根小辫子走起路来,一上一下地,小小的嘴巴里吐出奶奶的儿音,每次我都会忍不住抱起她,往她婴儿肥的小脸颊亲上一口。
每次哥哥们打架,气得我头晕脑花,只想拿起鞭子抽打时,她就会挡在哥哥们面前,哭着让我别打哥哥。
看着她还穿着纸尿裤,边流泪边哽咽,哭得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脸涨得通红,走路也走得不利索。
好多次我都哭笑不得,忍不住下手。
不知道是家里阳气太盛还是怎么的,这孩子越长大,越男孩子气。
小学时和邻居家的男孩子勾肩搭背一起回家,听邻居小孩说,她在课间和男孩子们扳手腕,还扳赢了,封号“东方不败”。
我说呢,我买的裙子都不喜欢穿,总在我提醒后才穿,出门都是白衬衫加牛仔裤。
有一次,她还说,想剪短发。长头发太麻烦了。每天都要早起扎辫子。她不喜欢披着头发,长头发挡住视线,哪哪都不方便。
这孩子越长大跟别的孩子越不太一样。
和邻居的孩子不怎么走到一起了,小学的小伙伴也去到了不同的学校,联系好像也越来越少了。
上了初中,每天都很早起来学习,经常一个人独来独往,在家里和我说关于学校的事也越来越少了,我真的是越来越怀念那个一被哥哥欺负就跑来找我哭诉的小女孩。因为矮哥哥们们至少一个头,想要反抗,被哥哥们按住头,双手就算使劲挥打,也无法近他们的身。
在所有的孙子孙女中,我的爸爸最喜欢的就是她了。听说两人八字也很合。她的性格最像她的外公,执拗,不容易改变。
小时候那么多孩子,只有她敢坐到她外公的大腿上,去扯他的胡子。
爸爸说,这孩子和别的孩子不一样,骨子里有一股劲。
以前我就当听故事一样听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不得不惊叹他老人家看人精准。
自从上了初中,她每天都在学习,桌子上贴满了激励自己的话。
她说她以后想成为数学家,她最喜欢的动画片就是名侦探柯南。
房间里贴的海报都是名侦探柯南。
看着她递过来的成绩单,我真的是不敢相信。
这小孩真的考了年级第一。
中考的时候,她如愿去了市里最好的高中。
作为母亲,看见孩子有所成就,我固然是替她开心的。
但是因为是她的妈妈,都说母子连心,我知道她并不快乐。
她陷入了跟自己较量的漩涡中,她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为了达到目标,她几乎断绝了和朋友的联系,连寒暑假她都呆在房间里学习。她越来越偏执。
很多次我告诉她,开心最重要。成绩尽力而为就行了。咱们不强求。
有时候孩子会有一两个朋友来找她,我每次都会很开心。切好水果端到房间里,很快我就发现,这孩子的内心很难走进。包括她的妈妈。
高三的时候,孩子的成绩下滑的很厉害,几乎是节节败退。自尊心那么强的孩子内心肯定很煎熬。周末回家,我让她和我一块出去散步,但她都拒绝我了,说是要学习。态度很坚决,我也不好阻拦。
我就像一个离她很远的观察员,她不让我靠近,一靠近就鸣起警铃,我只能远远地,目光不偏移地看着她。
临近高考,高考学校放了温书假,她也是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洗澡,每天都是伏在书桌前。
每天都过的很平静,但是我能感觉到她的浮躁。
走下楼喝水,站在最后一层楼梯会忘了自己要干嘛。
洗澡的时候,有时连换洗衣服都忘了拿。
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
唯一让我觉得欣慰的是,她愿意和我一块去散步。
后来我才知道,那阵子她失眠得很严重。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屏幕亮起的那一瞬间,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说,她觉得自己为了目标真的舍弃了太多。
她说,她无数次告诉自己她牺牲了这么多,必须万无一失。
她说,当她学习学到累了的时候,想要休息,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干什么可以让自己真正放松。
她说,她觉得自己真的无趣。
她说,她很羡慕别人可以有闺蜜,有可以一起逛街看电影的好朋友。
她说,她之前一直以为别人很难靠近,后来发现真正难靠近的是自己。
她说,上了大学,她想要换一种生活方式。
高考陪跑真的不容易,我也是成宿成宿地睡不着,很害怕孩子绷不住。但自己又不能挑明去说一些事情。
怕伤害到孩子。
现在的她,很认真地学化妆,穿衣搭配也有很大的进步,开始去和以前的朋友恢复联系,参加了一两个大学社团,发送朋友圈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她把房间上的名侦探柯南收了下来,贴上了泰勒。
她的书桌出现越来越多的时尚杂志。
她和我说,她决定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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