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李明篇——桃花劫:相刑相杀(11-14)

11    入梦

李明的神识入了梦之境中,自百合谷中游荡而出。心心念念,想得却是自己的娘梅络玉。

不知不觉间,李明来到一处山中。只见一名男子似乎是受了伤,在一处密林中踉踉跄跄地游走。李明紧随其后,只见那男子衣衫不整,浑身湿透,身上某处似乎有血不断流出来。密林之中,雨后新霁,空气清新香甜,晨光初现,正是景色美不胜收之时。那名男子看似顾不得许多,一路不知要到何处去。

男子身后不远处,有一只色彩斑斓的花豹悄悄尾随其后。想是那男子身上的血腥之气将这扁毛畜牲引了过来。

李明看那男子身处危境,心下不禁替他着急,大声喊了句:“小心!”只是自己的声音似乎传不到那男子耳中。

说时迟,那时快。那花豹纵身一跃,扑住那男子后背。那男子虽然受伤,身手仍是矫捷。回头之下,见是豹子,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向豹子刺去。那豹子见刀递过来,腾挪躲闪,避到一旁。虽是如此,豹子的利爪也在那男子的背上撕下两道伤口。

一人一畜两下避开,互相瞪视着对方。男子背上的伤口又有血流出来。那血腥之气吸引之下,豹子按捺不住,再次扑了上来。

那男子短刀在手,挥舞着护住前身。那豹子极有灵气,知道如何避开刀锋,趁乱之时,在男子身上手上划开些伤口。

李明在一旁看得惊奇,只觉得那豹子很不寻常。那男子功力不弱,只是受了伤,否则不会被那豹子缠斗如此之久。接下来几个回合,那豹子闪转腾挪,不时用利爪在男子身上留下些伤痕。那男子动作越发迟缓,只见他勉力提了口气,伸出短刀护住前身。突然之间,身子晃了几晃,一头倒地,一动不动。

豹子见此人如此情状,缓缓趋身向前,不一刻,行至男子跟前,用鼻子嗅嗅男子面颊,然后再嗅嗅男子身上伤口,正准备用嘴咬去,地上伏着的男子突然暴起,人往前一扑,将一柄短刀插入豹子体内。

豹子不承想那男人突然复活,如此之近,被短刀所伤。那畜牲大吼一声,落荒而逃。那男子似乎是使劲了浑身的力气,翻身倒下,再也不动。

李明走上前去,想看看那男子是不是死去。只见那男子浑身上下血迹斑斑,血和汗水及之前身上未干的雨水模糊了男子的面庞。正在察看之间,远处有脚步声近。李明抬头一见,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日思夜念的母亲:梅络玉。

李明呆呆站起来,唤了句:“娘!”梅络玉充耳不闻。李明往自己身上看看,自己并未回复到幼年模样。他呆呆自语道:“我这是到了哪里?”

他回头再端详梅络玉,只见她少女打扮,面目天真俊俏。她看见伏在地上的男子,上前去察看。她伸出手将男子翻身过来,仰面朝天。只见男子这次是真的晕了过去。梅络玉细细察了那人伤口,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再探了探他的气息,自言自语道:“寻常人等奈何不了我的大花,此人似是之前受过伤,所以才被大花所伤。他现下发着高烧,又失血过多,情况很是凶险。少不得我只得将他先救了,再跟他算刺伤我大花的帐。”

说到此处,梅络玉将那男子横抱起来,向林中深处走去。


李明跟随着梅络玉,也向林中深处行去。奈何倏忽之间,眼前的一切如烟般消散,他四周一看,自己身处一处雕梁画栋的宫殿之中。他拾级而上,入得殿中,原来此处似是一处寝殿。那殿中一张大床之上,睡着一人。床旁立着一人,以纱巾遮面,用一柄长剑,指着床上之人。

床上之人探起身来,唤了声:“阿七?可是你吗?”

那立在床旁之人将面纱除下,露出脸庞。李明一见之下,大吃一惊。此人正是自己的娘亲梅络玉。梅络玉用剑指着那人,道:“程穆,你将我们的孩儿宁儿,害得好苦!”

李明闻得此言,心下猛地一颤,听得梅络玉如此说,想是那人正是自己生身父亲。他抬眼望向床上坐着的人,只见那男子中等年纪,眉目疏淡,面上波澜不惊。

梅络玉继续说道:“你当年如何掳了宁儿?又如何训练他成了你集古斋的一名刺客?你将我母子二人生生拆散。这十四年里,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他念着他。他现今人在何处?是生是死?你可还知道?”

程穆面上现出一丝歉疚之色,低声道:“害你担心,真真是过意不去。”

梅络玉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落入地下。程穆趋身向前,就在他的手堪堪要握住梅络玉的手时,梅络玉避了开去。从身上取出一块帕子,拭了拭眼泪。

“当年你带着宁儿不辞而别,我恰逢沙头国内乱,被老国君招回国内助其平乱。因沙头国君与我有恩,他有难我不得不出手相助。哪知入得宫中,便再也没有机会出来。只是你母子二人的消息,却也是我无时无刻不惦记的。”

“你就用这样的方式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吗?”

“阿七,我当时掳了宁儿,只是想让他学些男儿血性和功夫本事,这偌大的江山,我还指着他来接了衣钵。”

“你的江山,与宁儿何干?”梅络玉说毕,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身子摇摇欲坠。

程穆大惊之下,抢上前去,将梅络玉抱在怀中。

梅络玉提口气,勉力说道:“你可知当年我为何抱了宁儿,与你不辞而别?”

程穆摇头道:“不知!”

“你可知你那柄惊鸿剑,是何来历?”

“你曾问过我,我接下的一单生意,便是杀了那剑的主人。然后那剑便到了我的手中。”

“你可想过,你杀的是何人?”

“不知。”

“那是我的爹爹!我这个世上至亲的人。我在家中排行老七,是最小的女儿。我爹爹视我如掌上明珠,对我百般宠溺。只是料不到我却救下自己的杀父仇人,并且与他有了血肉之亲。那日我见到你的惊鸿剑,心下惊异,才拿话来问你,不想你真是我的杀父仇人。那晚我想用这惊鸿剑结果了你的性命,为爹爹报仇,哪知自己几次竟然下不得手。我恨自己无能,愧对自己九泉之下的爹爹。程穆,你可知我这十多年里,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程穆与李明两人闻得此言,如五雷轰顶。李明早就已经泣不成声,程穆也满面泪痕。

程穆道:“你觉得怎样?这宫中有无数奇珍异宝,灵丹妙药,你等我去取来。”

阿七一把抓住程穆道:“我要你这样抱着我,别再弃我而去。你我这样的日子,实在太少了……”

程穆将阿七紧紧抱入怀中,失声恸哭起来。

“我早想好了这一天,那毒药不是给你,便是给我。最终,我还是留给了自己。程穆,我对你实在下不去杀手,又觉着对不起自己的爹爹。这样的日子,实在煎熬。

若是宁儿仍在世上,你好好待他,让他莫要再做刺客……”

说着话,阿七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程穆唤道:“阿七,阿七……”

李明站在一旁,早已哭成了泪人。


又等了两日,印丝妙仍唤不回李明醒转,心下自是焦躁。这一日,不知怎的,李明梦中不知遇到何事,眼中不断有泪水涌出。印丝妙再试图唤醒李明,李明仍是不醒。情急之下,印丝妙触到自己身上那瓶药丸,记起老神仙给了两颗,那日李明滚下山崖后,喂了他一颗。现下仍剩了一颗,虽老神仙说另一颗留给自己,现下她见李明此情此景,心下很是担心,犹豫了一下,便将最后那颗仍喂给了李明。

印丝妙给李明喂了些水,哪知李明被那水呛住剧烈咳嗽起来。这一咳,将李明从梦中咳醒来。

李明醒来见到印丝妙,仍呜呜哭着对印丝妙道:“我娘,我娘她死了。”

印丝妙闻得此言,知他是在梦中,忙将李明揽入怀中,安慰他道:“你刚才只是做了个梦,不当真的!我们家乡有句老话,都说梦是反的,梦中某人死去,说明那人在世上活得好好的。你不用担心。”

“真的?”李明将信将疑问道。

“当然是真的。我儿时常常梦到自己被人杀了,再活了过来。梦中之事,岂可当真呢?”

“可是,那梦真真切切!”

“你是想念你的母亲太甚,才会做如此的梦。你母亲好好的活着呢!别担心了,迟早有一天,你母子二人重逢,那时你就知我所言不虚。”

闻得印丝妙此言,李明心下稍宽,不觉将梦中之事,抛下了一大半。


12    销魂窟

自此以后,二人便在百合谷逍遥度日。这百合谷内,离开李明母亲所起小屋不远处,有一汪水潭,潭不深,是由山泉汇流而成。奇的是水潭之水终年温暖,若是冬日,山中飘雪之时,潭面暖气蒸腾,直如人间仙境。因此上潭水四周郁郁葱葱长满各种花草,其中尤以百合居多,水仙次之。谷中其它地方,并无如此多的百合,不知是不是李明生母居住期间由别处栽种过来的。此处花开似是不按时令,想来是由于潭水温度,促其盛放,抑或水边土壤富含多样养料。那些花儿一年倒有大半时间都在绽放。水仙有香气,百合抑有香气,此二花被那温水蒸气薰蒸,香气更甚,闻之令人心怡。

二人闲来无事,常去温潭边嬉戏、玩耍。一日,印丝妙褪了衣裳,只留身上一件贴身肚兜,入得水中沐浴。李明初时不愿褪去衣衫,禁不住印丝妙一再怂恿,帮他褪了上衫。一见之下,印丝妙倒吸了一口气。原来李明身上,到处都是伤。有些伤口面貌很是狰狞,比如左肩上似是被什么东西刺穿过。印丝妙抚着李明那些伤口,抬头问道:“这伤不轻,可还会痛?”

李明耸了耸左肩,想了想,道:“现在还好,有时会。”

“何时?”

“好似天雨之时。不过温潭解痛甚好。”

“那你可多泡泡,或可祛病强身。”

李明入得潭内,找了个水深合适的位置,将上身尽数浸入潭水中,然后靠坐在一块大石上。

谷外天气开始转凉,因这方温潭润泽,谷中花草兴盛,香气阵阵。印丝妙玩了一会潭水,也来靠在李明身旁坐下。两人听着空山鸟语、闻着花气袭人,竟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一觉醒转,日已西斜,印丝妙望向身边仍在沉睡的李明,落日余晖投在他面上,在他鼻间投下些阴影。只见他呼吸匀称,头软软靠在印丝妙肩上,想来这潭水对他真是好东西。印丝妙轻轻抚过李明的脸,心中突然一阵异动,她凑过去,在李明厚厚的唇上悄悄印了一吻。怕把他吵醒,那一吻轻轻巧巧,如风拂叶而过,不留痕迹。李明兀自沉睡,印丝妙盯着他俊美的面庞,凝视良久,越发觉得自己把持不住。她用手指划过李明面庞,梦中的李明吃痒扬了扬头。印丝妙撮了唇,朝李明右耳边轻轻吹气。李明终被搅醒。他歪了头,望向印丝妙,睡眼迷离。

印丝妙凑到李明耳边,轻声道:“呆呆,莫再睡了。辜负这大好时光。我想带你去个地方,可好?”

“什么地方?”

“销魂窟。”

“那是何处?”

“莫问了,随我来吧!”

二人起身匆匆披了衣裳。印丝妙引李明回了潭旁的小屋。进得内室,印丝妙让李明躺回那张大床,李明不明就里,一脸错愕,但仍是按印丝妙所说做了。

印丝妙轻轻在他耳边道:“别出声,闭了眼。再过片刻,你便明了。”

李明斜眼瞄着她,皱着眉,虽脸上满是疑问,仍闭了眼。睫毛却不断抖动。闭着眼的李明觉着印丝妙一双手轻轻抚过他身前,褪了他的衣衫。那手再向下,继续褪了他的贴身衣裤。他赤条条仰面朝天,身上能感觉到印丝妙鼻中呼出的气息。那双手将他的手握住再放了下去,入手之处,一片软滑的皮肤。突然之间,他似乎明白什么,身子突然一紧。印丝妙早已褪了自己衣裳和内里的肚兜。怕李明睁眼,她突然用一只手按住李明双眼,伏身下来,紧紧抱了李明。然后在李明耳边,吹气如兰道:“销魂窟就快到了,莫怕!”

印丝妙的另一只手轻轻抚过李明腹下,那隐秘的快乐的源泉。李明一惊,身体蜷缩起来。印丝妙继续轻声道:“莫怕……”她用舌轻触李明耳垂,所过之处,如春风吹皱一池春水,李明只觉浑身酥软。

印丝妙继续道:“呆呆,销魂窟在此。”她手下不停,抚着李明幽处。李明早被撩得兴起。印丝妙贴了上去,一面口中不停悄声道:“你我二人如今在一处海滩,艳阳当空,潮水被风吹得扑向岸边。你我二人一道随波起伏,那浪将至……”

李明下身蓦然暴起,直冲销魂窟而去。印丝妙呻吟了一声,紧紧抱住了他。

“潮水退了,你我二人现在被冲到了岸上……”印丝妙喘息着说完这最后一句,人便软软靠了下来。李明睁了眼,侧过身来,双手握了印丝妙的脸在掌中,身子向印丝妙压了过去。

夜渐深了,二人却不觉得。一夜巫山云雨后,二人沉沉睡去。次日醒来,印丝妙下身见了红。李明惶恐,印丝妙说与他知后,他紧紧揽了印丝妙入怀中。自此之后,二人关系又自不同。


13    双木

二人整日泡温泉,在百合谷中自在玩耍。高兴时便起,困乏了便睡。日夜颠倒,晨昏无定。真真是一对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这一日,印丝妙一觉醒来,发现天色尚黑。只一轮明月挂在天际,将四围照得发白,如披了一层银霜。她披身起来,坐在窗边,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李明也醒转来。发现印丝妙不在身边,李明翻身起来,入目见印丝妙坐在窗前,抬头望月,李明唤道:“丝妙,怎得不睡了?”

印丝妙道:“醒来之后,就睡不着了。看今夜月光如此之好,就起来赏赏月。”

李明起身行至印丝妙身边,也坐了下来。两人并肩一起,欣赏起月亮来。

印丝妙道:“每年中秋,醉红楼的姐妹们都会在一起赏月。大家点花灯,吃月饼。有时还相约着去城里逛逛中秋夜市,那里各种新鲜玩艺儿,象猜灯谜、吹糖人、转糖画,大家打打闹闹好不快活。”

印丝妙说着,停了停。面带微笑,似乎沉醉在那欢乐的时光里。李明闻得印丝妙所言,默然无声。

印丝妙接着道:“你是怎样过中秋节的?”

“我记得儿时跟娘在一起,娘会亲自做了月饼,到那天拿出来吃。我就会天天盼着,每日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今日可是中秋节了。后来去了集古斋,便再没有人过中秋节。因为每年,都不知道谁会活下来……”

闻得李明此言,印丝妙握住李明的手,轻声道:“可怜的呆呆!以后你若是爱吃月饼,我可时常为你做做。让我想想,我记得看过厨子做这个的……”

李明听得印丝妙如此说,笑道:“现在大了,哪里再馋这个!倒是你,这等繁复的吃食,竟也难不倒你?”

“因为厨子会做,我倒是记得全程如何做法。过程确实繁复,最难倒不是这个。没有那模子,也无法。”

“那你每年都与姐妹们一道过中秋?”李明问道。

“有时中秋节某些大户人家有堂会,会请我们去的。我便会去献舞献唱。”

“想必很是精彩。”李明叹道。

印丝妙闻李明此言,突然起身道:“跟你在一起日久,你竟未见过我舞技如何,真真是遗憾。你等等我。”

言毕,印丝妙去外间翻找。原来梅络玉原有些衣裳留在此处,二人身量差不多,印丝妙翻翻捡捡,再搭搭配配,便成了一套合于自身的漂亮舞裳。之后再细细描画了眉目。转出来,李明惊为天人。

印丝妙且歌且舞,唱的是:

《微凉曲》

子夜微凉   着我霓裳

夜色清冷   枕畔微霜

子夜微凉   月色煌煌

思我君子   山高水长

子夜微凉   且吟且唱

念我君子   远在他方

子夜微凉   且舞且蹈

孤灯只影   洒泪千行


此曲音律低沉婉啭,一唱三叹,甚是悲情。印丝妙舞出来,也是身姿曼妙,缠绵悱恻,惹人生怜。

一曲终了,印丝妙住了手,喘息片刻道:“好久不跳,竟有些生疏了。你莫要见笑!”

李明早已看得呆了,忙道:“这难道还不是最好的?这是我此生听过最好听的歌,看过最好看的舞了。”

印丝妙笑道:“呆呆,你的嘴现在真是比蜜还甜呀!”

说着话,印丝妙坐到了李明身边,道:“这首曲子,唱得是个女子思念远在他方的爱人。这是个怎样的女子呢?是象我一样的舞伎吗?还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她念着的又是什么样的人呢?为什么离她而去,远在他方?这首曲子,曲风委婉沉郁,曲调一唱三叹,缠绵忧伤,唱来舞来,让人断肠,是一首伤心的歌呢!”说完,印丝妙停了下来,静静地不再出声,似是在猜测那于子夜的微凉中醒来的女子,夜不能寐,所为何人,所为何事?

半晌,李明轻声问道:“可有什么欢快的曲子,唱来听听,免你唱得伤怀。”

印丝妙道:“倒是有一首,好久不唱了,容我先想想。”

沉吟片刻,印丝妙起身唱道:


《悠悠碧水谣》

悠悠碧水   溯游我家

我有一女   采桑采茶

悠悠碧水   溯洄我家

我有一女   织布织麻

悠悠碧水   逆流我家

我有一女   持守持家


悠悠碧水   引我君子

赠女双木   培泥护花

悠悠碧水   泽君双木

连枝连理   发芽开花

悠悠碧水   双木成林

女与君子   携手白发


这一次,曲调果真欢快起来,印丝妙跳得也明艳动人,有小女儿的姿态。曲调回旋中间,李明只觉眼花缭乱,还未看得明白,一曲已经终了。

印丝妙喘息两下,平复了呼息,投入李明怀中。李明拥住印丝妙片刻,突然发觉自己肩头微湿,不禁大骇。忙捧了印丝妙的脸,问道:“好好的,怎得伤心起来?”

印丝妙道:“呆呆,我想与你,守着‘双木成林’,一道‘携手白发’。你不要再做刺客了,可好?”

李明将印丝妙面上泪水拂去,柔声道:“莫哭了!不做就不做,听你的便是。以后我们可以找些小营生做做,就象寻常百姓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守着田地,守着一个家。”

“还有一家的小娃娃。”印丝妙接口道。

李明惊道:“要很多吗?”

印丝妙伸出两个手指道:“两个可好?”

李明微微一笑,叹道:“我以为你要生好多好多,两个当然再好不过。”

“我要一男一女,哥哥妹妹。”

李明皱了下眉头道:“两个女儿,不是更好?”

“怎的不要儿子?”

“女儿不必打打杀杀,乖乖长大,嫁与好人家,便好!”

“呆呆,你又呆病犯了。你以为男子人人都要做刺客的吗?这世上好多营生可做,男子不必生来便去杀人的!”

“这我倒是忘记了!”李明拍了拍头,叹道。

两人相视,不禁一笑。双手紧握,靠在一起,再望向天空那一轮皎洁的明月。


14    偶遇

两人在这谷中居住,因之前梅络玉储藏了诸多吃食,虽不是山珍海味、美馔珍馐,但配上潭中出产的鱼,山中的菇类、野菜,另有一番乡野之趣。二人乐不思蜀,日日在谷中闲逛游玩。这一日,二人一夜香甜,醒来之后,李明抱着印思妙,深吸了口气道:“丝妙,你身上好香。”

印丝妙四下闻闻,皱眉道:“何香之有?莫不是百合水仙的香气?”

李明道:“我常常能闻见别人闻不到的气味。自己也觉奇怪。比如你现下身上,便有一股奶香。”

印丝妙笑道:“这可真真有趣得紧。以前我听说书人说过,有些人体有异香,还自不信。原来真有这回事。可是我怎得闻不到自己身上的香味?”

“我想我是有些怪异的。”

“莫不是,你是犬类上身?”

“不知啊!你是猫,我是狗。你我二人,倒也有趣得紧!”

二人说笑一回,再去谷中闲逛。


沙头国宫中,有探子将李明身上遗失的梅花坠呈与武王程穆。武王一见之下,大惊,忙问来者:“此坠所得何处?”

“中都国。”

“何人所佩?”

“是一处典当行收了,问过是一泼皮押与典当行。掌柜猜测是盗来的。”

“再查!”

不久之后,消息再次传到沙头国宫中,武王得知了那日李明失坠的情形,因飞仙镇上有人睹了李明被泼皮围攻之一幕,之后印丝妙求医之事,也一并传到武王耳中。

武王手心把玩着梅花坠,面露欣喜之色,对前来之人道:“务必查到李明下落,将其引入沙头国宫中。”来者得令,转身而回。


这日,看看梅络玉所储吃食行将耗尽,二人便商议着要去飞仙镇上采买日用所需。印丝妙也因时气所感,近来总觉困乏无力,有时还犯头晕症,想去镇上请医仙开几副药来吃吃。

二人翻过那道坠落而下的山梁,循着原路,回到了飞仙镇上。这一次,飞仙镇上人来人往,比上次自是不同。原来此日是飞仙镇上镇北周员外寿辰。周员外请了戏班子在镇中搭了戏台,说是要连办三日。因此上,周围乡镇之人闻讯也赶来凑这份热闹,将小小一个镇子搅得热闹非常。

印、李二人先来到医仙处。哪知今日前来诊治之人甚多,印丝妙只得在门外排队候着,她转头对李明道:“你去镇上其它地方转转,采买些吃食。我怕这里等得久了,你我二人办不完事,倒耽误了返程。你看这天黑得尚早,夜间行路怕是不便。”

李明闻言,道:“我快去快回,你若完事,便在此处等我回来。”印丝妙应了,二人便分了手各自行事。

李明在镇上兜兜转转,采买了干货、吃食、干粮。看看自己所带包袱已经满了,算了算这些吃食加上谷中一些山间野味,也尽够二人吃个月余。抬头看看日已偏西,李明忙急急往回赶往医仙处。


印丝妙在医仙处排队侯着,终于轮到她入得门内,哪知却不是医仙本人。那大夫自称姓吴,乃是医仙的弟子。印丝妙向吴大夫打听医仙行踪。吴大夫道:“师父云游,道是一两年内不会回转。只是师父很是随性,有时说是几年,也许数月回转。有时说是几日,耽搁半年一年也是常事。”

印丝妙闻言道:“上次医仙为我家相公医治,我还未得报答,他便倏忽不见了。我直认他作神仙呢!”

吴大夫哂笑道:“师父确实有些道行,难怪你会误认他作神仙。”

接着,吴大夫问过印丝妙的近况,诊了脉、开了方,嘱咐她去镇中药铺抓药。印丝妙从吴大夫处出来,初时想等李明返来再去抓药。等得片刻,不见李明踪影,思量之下,暗觉飞仙镇并不大,镇中位置正是四通八达之处,或可途中撞见李明。因此慢慢行至镇中药铺。她取了吴大夫的药方,拿在手中细看,一面回味着吴大夫所说的一席话,不禁面露娇羞之色。

印丝妙只顾着低头行路,不承想与前面来人撞了个满怀。她忙收了药方,揣入怀中,抬头望向她所撞之人。眼目所及,立于自己面前的,正是自己曾经朝思暮想而不得一见的赵无及。

赵无及一见是印丝妙,也是大喜过望,伸出双手捉住印丝妙的双手道:“丝妙,是你吗?我找你找得好苦!不想却在此地与你相遇。真真是上天也可怜你我二人。”

印丝妙望向赵无及,道:“无及哥哥,我以为今生今世,再也无法与你相见了。你怎的会到此地?”

赵无及紧紧拉住印丝妙的手,似乎生怕一松手,印丝妙便会随风而逝。闻得印丝妙此问,赵无及道:“说来话长,你随我回团河城,路上我慢慢话与你知。”

哪知此言一出,印丝妙神色一黯,慢慢将自己的双手从赵无及手中抽了出来。她低头沉吟片刻,再抬起头来,面上带了笑容,眼中却满是泪水。印丝妙对赵无及言道:“无及哥哥,只怕……我不能随你回团河城了。我……我……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说着话,印丝妙双眼四下逡巡,似在寻找什么人。人群中,不远处,印丝妙的目光停在了李明身上。

原来李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印赵二人身外数丈之外。他眼睁睁看着二人双手相握,互诉别情,不禁神色黯然。不知不觉间,手中所购吃食包袱掉在了地上。

李明慢慢掉转身,没有注意到印丝妙已把双手从赵无及手中抽了出来。不知何时,李明只觉眼前人影幢幢,过往众人皆面目模糊。猛然间,闻得印丝妙在他身边唤道:“呆呆,我唤你怎的不闻?”李明一惊之下,忙伸手拭了拭顺着面颊流下的泪水,哽咽着望向印丝妙道:“我,我还是回去了。你……你一直念着的无及哥哥在此,我……我……也该……”

话至此处,李明只觉喉间如鱼刺在哽,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的泪水如决堤般从双眼中冲出来,来不及拭。他不禁加快了脚步,快走了几步。

李明个子高大,大步快走,印丝妙便被远远甩在后面。印丝妙见李明如此情状,不禁大急,高声叫道:“李明,你给我站住。你要是就这么走了,我腹中的孩儿,便没了爹爹。你自己可想好了?”

李明闻得此言,直如晴天一道霹雳。他慢慢转过身来,迎着印丝妙的目光,面上露出不可置信的惊喜之色,问道:“是……是我的孩儿?”

印丝妙赶上来,拉起李明的手,置于腹间,道:“刚才去医仙处,医仙外出云游,他的徒儿吴大夫为我诊的脉,说是喜脉。这,算算日子,正是你我二人在百合谷中的日子……”

李明双手被印丝妙捉住,在腹间摸着,摸了一会,他抬起头对印丝妙道:“我没有摸到什么?是现在还太小吗?”

印丝妙道:“想是太小了,力道不够。拟或是个女娃娃,力气小些也说不定。”

李明忙道:“女娃娃?甚好!大夫可说了你近日为何常犯头晕症?”

印丝妙道:“大夫说是我有些气血不足,需补补气血。”

李明忙道:“那我以后学着做饭给你和腹中宝宝吃。你不要再跟你的无及哥哥走了吗?”

印丝妙闻得此问,忙牵着李明的手,二人行至赵无及面前。赵无及早已看得呆了。只见印、李二人齐齐站在他面前,印丝妙郑郑重重、款款下拜,赵无及忙伸手扶住道:“丝妙,你这是何意?”

印丝妙抬起头来,望向赵无及,言辞恳切说道:“无及哥哥,多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拂。这是我家相公李明。我二人在一起同生共死,早已是谁也离不开谁了。现如今,我腹中也已有了他的骨肉。虽如此,你我二人婚约在先,我一方违了誓约,解约在先。无及哥哥,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讲来,我二人一定尽力去办。”

赵无及扶起印丝妙,神色黯然道:“丝妙,不想我仍是来晚了一步。你二人既已成亲,你便仍做回我的丝妙妹子吧!快随你夫君回去好好过活吧!”

闻言,印丝妙感激不尽,邀赵无及去百合谷中小住。赵无及只说自己还有同伴,要结伴回团河。三人就此别过,印李二人自回百合谷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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