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 抗癌一年

4月4日，清明节，岭南，春寒旋回。站在12楼的窗前，目光所及，尽是阳光灿烂，思绪不禁天马无疆。

去年此时，在村后的山林间穿梭，与同行的族人一边祭扫一边梳理着族谱关系。每次烧香叩拜，总是在心里默默为儿子虔诚祈祷。最后还是被命运锁了咽喉。

回首，竟已陪着我儿与命运斗了整整一周年。

要是换作以前，一年也就是恍惚须臾。而公元2021年4月到2022年4月这一年，却注定要在此生留下瘢痕累累的一圈，厚厚实实的！

一 治疗将了时

上周祎宝结束了第15次化疗，医生说改了治疗方案，从18个疗程缩为16个疗程。所以，我们就只剩一个疗程的化疗了，而后便是手术、恢复以及长达十年的命运抗争期。看似就要到达胜利的彼岸了，心里却愈加不安。

其一就是手术方案。因为，这将是作为父母给祎宝做的又一个命运抉择。第一个想法就是直接截掉——以绝后患。虽然我也希望我的孩子能够五体无恙、健健全全，但出于对癌症复发的恐惧，首先想要的，还是舍其一而护周全。作为一个父亲，这何尝不是剜心剧痛！如果可以，我宁愿舍掉我的四肢，甚至是我的性命，来换取我儿的平安。而命运却如此戏谑，我竟无能为力！出于兼听的初衷，我也曾去其它医院了解过，结果却大同小异。

也许，这就是命运——是的，我现在极其信“命运”二字。

命运让他在大难之后也能保全四肢，以便在今后的生活里，跟其他人的差异不至于缺胳膊少腿这么明显。也能让他今后的生活少受侧目，少一些心理负担。

从刚确诊并接受治疗，到现在，人来人往，总会对这个小小的光头病号投来好奇。许多知晓缘由的人，无不为止叹息，“这么小，好可怜”。但有时想来，似乎也是命运的垂爱，让他在如此小的时候就遭受今生难免的劫难。三岁后，就可以用“基因BUG”大锁，把这一段经历在回忆都无法触及的深处。往后的生活，他也就能轻装前行。

二 鬼门关游记

虽说癌症病人本身就受阎王惦记，但是“了解到”跟“感受到”是天壤之别！

第一次感觉到死神气息，是2021年8月12日。

早上起床，祎宝还跟往常一样跟我们玩。但慢慢地精神开始变差了。母亲无意识地摸一下额头，“好像有些热，量一下吧。”

39℃。找寻布洛芬，却发现没有拿来，想找医生开，又逢闭门晨会。

返回的时候，看见母亲用两床小被子环抱着，“一直在打抖，发冷了。”赶紧再量，同时去水房打水，准备物理降温。

待调好水温回来，竟冲到39.5℃了！此时，祎宝已经完全另一副模样了：双眼禁闭；没有哭声，只是轻轻的“呜呜”，有一声没一声；两个小手臂冰凉，细细的毛细血管已经发紫……

看到这突然的状况，被吓傻了！愣了几秒，赶紧用热毛巾给他擦头、擦背、捂双手，两个毛巾轮流着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摸着额头没有那么烫手了，双手也开始变暖、有血色。渐渐地，哭声也响亮了！

第一次觉得响亮的哭声那么动听！

后来，等到医生查房，便开了布洛芬。直到喂完药，都还没有从刚才的紧张中走出来。

去买早餐的路上，给妻发消息。回忆着，巨大的恐惧和悲伤才渐渐升起来，最后竟打不了字、走不了路了……只能坐在台阶上恸哭……

才回过神：就在刚刚，我似乎要失去我的孩子了……

虽然在得知真实病情以后，每一次抉择的时候，每一次考虑病情的时候，每一次听到妻对祎宝说，“你要陪爸爸妈妈久一点，好不好”的时候，心里都会揪痛。但是当这一幕真正要发生的时候，我竟然连伤心都不会了……

第二回与死神擦肩而过，就是上次回去。

第14次用药结束后，不知什么原因，医生让我们回去恢复。也是因为太乐观，所以我们也应允了。

怎料3月2日晚上竟开始大量流鼻血，根本停不下来，而且呕出带血的异物。3日凌晨，还是决定由妻开车，去医院就诊。因为是癌症化疗病人，而且病情严重，急诊科医生也不敢轻易诊断。便将我们安排在抢救室，并联系儿科会诊。待了解我们的具体病情后，儿科紧急将我们送往PICU（儿童重症）。

妻与母亲先行随医生走，而我办理入院手续。待办妥，到了PICU门外，我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发抖，怎么都控制不住。

“根据现在的病情表现来看，极大可能是脓毒血症。这是一个很棘手的病症，致死率极高。虽然你们完成了那么多次化疗，今夜一切付诸东流也是可能的。你们要做好一切心理准备……”

后来医生的谈话，让我觉得自己就站在悬崖边上，看着我儿被挂在悬崖下的枯树枝上，而我却无论如何也够不着！像电击一般，那种在命运面前深深的无力感，击穿了一年来织就的乐观。心监、血氧、血压……杂乱的机器警报声,，像极了死神无情的嘲笑！

最开始的两三天，镇静剂的控制下，祎祎宝贝就像一只无比可怜的小猫，无力地躺在大大的病床里。鼻子塞满了止血纱布，而边沿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如同一只恶魔想要挣脱束缚，从鼻子里爬出来。而各种仪器将杂乱的电线伸向那副小小的身躯，探析着他游丝般的生命体征。又似乎在向这个世界展示着他小小的、不容小觑的顽强！

经过一周的边治疗边检查，综合中西医各种方法，才查出是病因。虽然能够更精确地对症施药，但严重的骨髓移植还是导致了极其严重的溃疡：舌头、上下颚、左右脸颊，满嘴的溃疡让每一次喝奶都是无尽的折磨；而肛周的溃疡则让每一次排便都是噩梦——直到现在，还是会在排便的时候大哭不止。

终于，我们还是赢得了这一回合！

终于，还是将我们的祎祎宝贝从死神的悬崖下救了回来！

这两段文字，哭了几个晚上，才写完。

三  人间四月

人间四月，回寒既尽、春息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