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今年85周岁了,母亲比他小5岁,上个月母亲也过了80周岁的生日,乡亲们都说他们二老有福气,是我们村唯一一对夫妻两人都过了80周岁的老人。只是父亲如今患有老年痴呆症,有时大小便失禁,成了一个需要专人照顾的老人。想起父亲的一生,妥妥地一部个人奋斗史和励志故事呢!
1936年7月,抗日战争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我那新婚刚刚3个月的爷爷被当时的国民党抓壮丁抓走了,奔赴到了抗日前线,成为抗日大军中的一员。这本是一件极其光荣的事,可是战火无情子弹也不长眼,这年年底的时候就收到部队的来信,爷爷牺牲了,真的是为国捐躯了,说起来爷爷也是一名抗日英雄呢!
只是苦了我那还正当青春的奶奶,只简短做了3个月的新娘子,就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成了一名寡妇。隔年的农历3月,父亲出生了,只是一出生就成了一名遗腹子。用母亲的话来说,其实父亲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岁月从不为谁停步,父亲在自己的母亲和奶奶的照顾下转眼就3岁了,那一年我奶奶按照旧规守了三年寡也找人嫁掉了,爷死娘嫁,3岁的父亲更可怜了。还好父亲有他自己的奶奶,就这样从3岁开始,父亲就跟着自己的奶奶我的曾奶奶生活。
很多年后,父亲回忆起他的童年,那真叫一个可怜啊!6岁开始就学着干活,9岁正式外出打工,真是妥妥的童工一个。现在的小孩无法想象9岁如何打工赚钱?父亲说无非是帮地主放牛,种豆子收豆子,挑水灌菜,收割棉花等等换一餐饭吃,没有什么工钱一说的。父亲说过很多次他都被饿晕了,有过很多次吃山里的野果子野花的经历,也有过被人欺负被人打的经历,没爸没妈的孩子想想都知道有多可怜的。
父亲说那时的头等大事就是能吃饱,只要有饭吃那一天的日子才过得快一点,不然饥肠辘辘饿得头晕眼花的一天何其漫长啊!就这样父亲饥一顿饱一顿中地也慢慢长大了。再大一点,到了12-13岁就跟着奶奶还有叔叔婶婶正式做事,像个大人一样挖地种菜种田,各种都慢慢学会了。父亲还报名了村里的夜校,从8-9岁开始白天做事,晚上识字学习,父亲的字一直写得很好,因为那时是学毛笔写字的。后来父亲退休在家,还经常练习毛笔字。
父亲从小就展现了比一般人要稍稍出色的天赋,也可能是生活所逼,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吧!反正18-19岁时就成了村里的大队长,也算是一个基层小干部了。那时的父亲也有几个好友,一起意气风发的干事情,实现着他挣钱养家娶媳妇生孩子的梦想。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是父亲当时没有想到的。
那是1958年,这一年父亲21岁,改变父亲一生命运的机会终于来了。这一年中国十五冶来湖南招工了,村里的大队部门口贴了招工的通告,父亲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要知道中国十五冶金建设有限公司(简称“中国十五冶”)是具有特级总承包资质的大型国有施工企业,隶属于国务院国资委直管的中国有色矿业集团有限公司。如果成为十五冶的员工,这等于正式吃上了国家粮,这对一个出生于农村山旮旯里的一个农民而言是相当光荣相当有面子的事。
看过《平凡的世界》的朋友知道,孙少平在20世纪80年代初为了成为一名煤矿工人,都是于他而言一次成功的蜕变,而对我的父亲而言,在1958年能成为中国十五冶的工人简直是他人生真正的逆袭啊!父亲说为了这一次逆袭他也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首先是要报名,对当时的他而言,他已经是大队长(就是孙少安曾经担任过的职位),某种程度上在村里的年轻人里已经算是一种成功了。
那时他的奶奶我的曾奶奶其实是不想父亲一个人走出去的,毕竟失去了儿子儿媳的曾奶奶怕再失去父亲这一脉唯一的骨肉,曾奶奶是没文化的旧式女人,在她心里,守着孙子在身边,能够天天见到他相对更放心,更何况半个钟头要已经是大队长了。谁知道外面工人的生活是真好还是怎样呢?况且常年在外,看不到摸不着的,到底多少有点让人担心。
可是父亲是一个有决心的人,他读过书,也知道一点外面的世界,他知道成为吃“国家粮”的人比当一个大队长更好更有出息,于是父亲先瞒着自己的奶奶报了名,然后还偷偷参加了考试。谁知道一考就考中了,关键还是父亲写得一笔好字,让人家招工的人一眼看着舒服,当然题目也做得基本都对了,智力上也过关了。
父亲收到了录取通知书那天,激动万分,他还喝了点小酒庆祝了一下。然后再一次跟自己的奶奶说明他真的想去当工人的想法,还请了2个好友一并来说服了自己的奶奶,最终奶奶也同意了。就这样1958年8月,我的父亲从小山村里坐上一辆顺风车去了衡阳市,又从衡阳市坐汽车一路颠簸到了株洲市,正式走进了当时中国十五冶株洲分部的一个车间里,成了一名实习工人,后面还要经过学习考试,差不多3年后才正式转正成为中国十五冶的工人,成为一个吃国家粮吃公家饭的人。
如果你以为故事到此就结束了吗?不是的,后面还有更精彩的情节,且听我慢慢道来。父亲是一个有目标的人,成为一名普通的工人绝不是他的最终目标,父亲还有更高的追求。父亲逆袭之路当然从兢兢业业,一步一个脚印的实习工人开始,转正后还是一个螺丝一个钉的做实事,但父亲敢于钻研,爱好学习,很快就成了车间的能手,五一劳动奖章获得很多次,后面就成了师傅,专门带新的实习工人。再后面在1978年就当上了工长。现在家里还有很多父亲当年得奖时的茶杯,奖章等等被母亲摆放在家里的柜子里,这些都成为父亲一辈子工作成就的纪念物。
中国十五冶也不是固定在一个地方的单位,记得当年诗人艾青有一首诗叫《帐篷》里面提及:“带走的是荒凉,留下 的繁华。"父亲做的就是这样事,建设冶炼厂,铜矿,镍矿,水泥厂,啤酒厂等大型工程,等工程完工再奔赴下一个工程。所以父亲也走过不少地方,从湖南株洲到湖北黄石(这是中国十五冶的总部),再到江西贵溪,安徽铜陵等等都留下了当年父亲奋斗的身影,也是在这些地方,父亲一步步地蜕变,从基层员工做到基层干部。
可能很多朋友不知道工长是什么职位,其实相当于车间主任,一整个车间的员工都归工长管理,国营企业里也有工会,父亲即是党员也是工会的代表之一,说到底父亲也管理着一个车间100多个员工呢! 是真正的基层干部。记得1993年,当时单位里给干部分商品房,爸爸也分到了一套约80平方米的二室一厅的房子,所以是属于干部级别的,当然也不是什么高层干部,就是最基层的干部。但这于父亲而言,却是一部奋斗史,从遗腹子到国营企业工长,父亲用他的方式实现着个人的完美逆袭。
1997年,工作了整整40年的父亲光荣退休了。在单位上呆了几年后,父亲最后选择回到了老家衡阳,回到了生他养育他的小山村,与儿时伙伴们一起话当年,也一同分享人生的感悟,外面的世界。父亲从退休的60多岁到80多岁,也没有闲着,他与母亲一起种一亩田,种几分菜,还养鸡养鸭,有时还钓鱼或是摸田螺,采蘑菇.......他喜欢劳作,继续发挥着余热。只是这2-3年才因病成了一个生活不能完全自理、需要照顾的人。
人的一生该怎样而活?这是我们很多次会思考的话题,但从父亲的一生看来,我看到一个奋斗者的坚强、自立和敢于追求梦想实现梦想的决心。与父亲同辈的人相比,父亲算是实现了个人的理想,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完成了自我价值的实现。值此父亲节之日,远在他乡的我作为父亲最爱的女儿之一,想通过此篇文章,表达对父亲的想念和祝福之情。期盼父亲身体健康,最好能够挥复正常,至少不要大小便失禁健康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