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遥远的真实历史:中年闰土,一个“绍兴”堕民”的一生

在之前的文章(《从六小龄童先辈的“贱民”历史看江南“堕民”的百年血泪》)里,比较具体的描述了在新中国成立以前浙江东部一带的绍兴地区聚居的 “堕民”的历史起源以及他们的悲苦生活,并以真实的“堕民”后代——猴戏表演艺术家、孙悟空扮演者六小龄童为例进行了简单论证,实际上六小龄童出生于新中国成立的十多年后(1959年),那时的“堕民”概念基本已经消失,传统堕民生活方式也已经与劳动群众无异。因此在本文,我们通过挖掘历史资料,通过真正生活在旧中国“堕民”的真实人物,探寻这一群体的生活轨迹。鲁迅先生笔下《故乡》里的少年儿郎——闰土,就是最鲜活的例子。


周作人的作品是我们了解真实“闰土”的最佳途径


鲁迅先生的文字往往以辛辣见长,以笔为刀,挞伐黑暗的旧社会。而《故乡》中的少年闰土或许是鲁迅笔下鲜少的充满阳光、无拘无束的少年形象。实际上,鲁迅笔下的闰土与真实的闰土,还是存在很大的区别,文学形象之外的闰土,很少出现在鲁迅的文章,因此我们主要通过在鲁迅的胞弟周树人的视角了解真实的闰土。


周树人在他的多部作品曾多次提及闰土。虽然众所周知鲁迅兄弟二人隔阂很深,在周树人的作品中也基本使用“鲁迅”来称呼他的哥哥,自始至终兄弟二人之间未曾和解。但儿时的共同记忆以及那时纯真的兄弟情谊始终是无法抹去的。而且即使存在隔阂,周树人也不会故意扭曲事实来抹黑鲁迅,因此周树人的散笔,往往是了解真实鲁迅的一个重要渠道。


除了周树人的作品,我们也查阅了一些绍兴当地的地方志、媒体报道等,并结合我们之前对于“堕民”历史的研究,力图还原一个作为“堕民”的真实的闰土。


现实中真实的闰土及其子孙后世


真实的“闰土”姓章,名运水。生于1879年的农历闰三月,因八字五行缺水,所以取名叫“运水”,大概是因为在绍兴方言中“运”与“闰”同音,又是出生在闰月,所以鲁迅在小说中以土替代水,称之作“闰土”。但在周作人的散笔和日记中,多用“阿水”、“运水”、“章水”等称呼。后来中年闰土见鲁迅时候的儿子“水生”,名字显然是贴合父名的。


闰土家住在绍兴城外约60里地的道墟镇杜浦村,也就是现在的浙江上虞区道墟街道杜浦村(这个镇也是六小龄童章金莱的祖居地,以后我们可以专门写一写他们两家的渊源)。


闰土的父亲叫章福庆,原是竹蔑匠,正如鲁迅文中,章父在过年过节或农忙时会给周家做“忙月”,也正是因此闰土与鲁迅相识。至于周家的保姆——阿长,也就是鲁迅作品在《阿长与山海经》和《百草园与三味书屋》中的提到的“长妈妈,很多人以为是闰土的母亲,不过从周作人的记述中可以看出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现实中的闰土,一生养育了五个子女,鲁迅见到中年闰土的场景里,闰土带去的孩子就是水生,是他的长子,本名章启生。在那个年代拉扯五个子女必然是非常艰难的,因此就可以理解鲁迅笔下的中年闰土何以沧桑至那步田地。1934年,绍兴突发大水,摧毁了章家租种的土地,粮食绝收。五个子女的生存压力,让闰土负债累累,后来又感染恶疮,无钱医治,化脓感染后,在1936年不治身亡。而鲁迅也恰巧在这一年故去,两人均不满60岁,两个自小的伙伴又结伴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闰土去世后,长子水生承担了养家的责任,水生的命运似乎比闰土更加悲苦,年幼丧父,承担了巨大的养家责任,水生长大后生育两子一女,在长子年仅三岁的时候,水生同样因病早亡,水生的妻子拉扯三个孩子,后来他们的小女也病亡。幸运的是,水生的儿子,也就是闰土的孙子在艰难中长大,叫做章贵,章贵在解放后进入绍兴筹建的鲁迅纪念馆工作。而且与鲁迅的儿子周海婴延续着两家的情谊,也正是因为章贵的讲述,我们从才得以清楚了解闰土后人的详情,也正是通过他,我们才可以更加生动的感受新中国给我们带来了什么。

每个人都应当感谢这个伟大的时代!

章贵


闰土的悲苦是那个年代真实“堕民”的缩影


闰土人生的悲苦以及家庭所遭受的苦难,既是那个时代造成的,同时也因为闰土“堕民”的身份,使生活的凄苦加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至于闰土的“堕民”身份,虽然鲁迅先生在文章中没有明确表达,但结合之前我们关于“堕民”历史的文章,都可以从多个角度进行充分的证实:


首先,鲁迅家族与闰土父亲的关系,正是主顾与堕民的实例。闰土父亲时周家的“忙月”,这就是典型热堕民与四民的人身依附。同时鲁迅与闰土初见,是因为鲁迅祖母亡故,作为“堕民”的闰土父亲是有义务必须要前去帮忙的,而这更进一步证实了闰土家是传统的堕民。


其次,在称呼上,周树人在《遇见闰土》一文中描写了他们首次见面时,鲁迅兄弟称呼闰土“阿水”,而闰土则要称二人“大阿官”,这正是“堕民”对于四民中的孩童的敬称,在前文中有提及。同时,中年闰土见到鲁迅时,称呼的“老爷”,很多人会误以为就是旧社会的普通叫法,实际在绍兴地区这是是“堕民”对于四民中年及长者的敬称。

第三、在其他很多细节上也可以看出闰土的堕民身份。

例如,周作人在《鲁迅的青年时代》中,曾提到鲁迅兄弟与闰土外出,闰土途中遇到算命先生,花钱请算,结果却被算命先生斥责。周作人写道“当时觉得其对顾客这口气很可笑,“闰土”听了却不生气,只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这也可见作为堕民在日常生活中的卑微,以及习以为常。

同样在周作人这本书中,周作人还提及后来的闰土中年离婚并与寡妇纠缠在一起的事情,最终是闰土的父亲花钱才将事情摆平,而这笔钱对于闰土一家是一个巨大的包袱,而这种事情的处理过程和处理方式,也符合堕民的身份和习俗。


结语


鲁迅在《我谈“堕民”》一文中写道“我生于绍兴,堕民是幼小时候所常见的人”,写这些的时候相信鲁迅脑海里必然会有闰土的身影,鲁迅笔下有两个完全不同的闰土,一个是在皓月下的西瓜地里捕猹,一个被社会和家庭压得喘不过气,对着幼时玩伴手足无措;一个在海边沙地捉鱼捉虾,一个佝偻着腰脊翻弄要来的家具;一个城市里的玩伴讲述自己的野外见闻,一个向生活低头,跟有钱老爷诉说生活的窘境。

少年模样的闰土是自由自在、鲜活生动的,而中年的闰土则是呆滞麻木、被生活彻底打垮的,他被冷酷的社会榨干了少年时所有的灵气,仿佛丢了灵魂。

儿时玩伴触目惊心的破落和衰败,也让彼时已经名满京师的鲁迅触目惊心,因为他从闰土身上照见了他所一直用笔锋讨伐的旧社会的真面目,照见了吃人的“堕民”制度下,民众的水深火热,他们的现状诉说着“堕民”制度的残忍和嗜血,如鲁迅所说,写满了两个字:吃人





参考文献:


周作人《鲁迅的青年时代》

周作人《鲁迅小说里的人物》

周作人《旧日记里的鲁迅》

周作人《药味集》

《从六小龄童先辈的“贱民”历史看江南“堕民”的百年血泪》

《鲁迅少年玩伴“闰土”后代如今现状》

上虞政协网站 文史天地专栏:《鲁迅笔下的闰土原型及其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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