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如旧

                               

晴岚霞梦,沧海朝曦,岁岁虽变,年轮堆积。——题记

  回家,从远及近,从一个漂泊之地回到情感与记忆可以落实的位置。离家,从近及远,从小时候一晃就成了年。来来回回,走走停停,要说身上永远少不了的还是行李。

  刚挂了电话,母亲又交代过年回家注意行李的事。时光如昨,这让我想起来前几日吃早饭顿生的灵感,我当时意图在之后用相机拍下来,没想到到头来最熟悉的,用的惯的还是文字。罢了,索性讲上一讲。

  行李。旧石器时代用树叶装盛东西,到新石器时代用骨针缝制包袋,到唐朝出来了担子,再到清代人们开始用一块四方形布料包裹随行物品,也就是“包袱”。行李一直延伸,而到现在足够多样化,可“行李”始终未变。

  五年级的寒假,舅舅临行前送了我一只背包。Nike的。之后我便送他出发,从外婆家出门坐车,需要走上一段路子,半个小时的路程,却让那个时候的我走的最心酸。那天的心情,现在想来挺复杂的。开心的是,我收到一份不错的礼物,失落的是,舅舅又要离开,一去就是一年,颇像往后的自己。

我走在他左边,肩上的包是新的,所以也是空的,脚步踩得轻。他走在我右边,身上挂满了包袱,所以脚步踩得慢些。倒是外婆走的很急,脚步匆匆的。“咋老是给我装这么多东西,我不要,到哪还能买”。“老是买,你这个娃,背上了(liao)了,走吧走吧”我听不得俩人这样的对话,就给舅舅说,我给他提点,反正我包是空的。他笑着给我一袋让我提,不一会,我嫌沉便还给他。一行人就这么走着,不时有几声鸟叫,抬头望望,原来是冻裂的柿子没人摘挂了半个冬天最后被喜鹊尝了鲜,村子烟囱里冒出来的烟越来越短,最后剩灰灰的,淡淡的一缕,一个转角便不见了迹,跟灰蒙蒙的天融在一起。车,来了。我记不得我与舅舅临别时是怎么对话的,我只隐约记得外婆跟他的两句。“拿好行李噢(噢,我们那的方音,语气词 四声,提升语意的重量)”“知道了,我走了啊。”

  汽车的发动机响起,火车驶过车轨,在青空下一路无阻,我上了初中,这只背包跟着我也上了初中。初中学业不算重,包却不算轻,其实可以是轻的,可我总是习惯把不用的东西也塞进包里,让它保持满的状态,可谓发挥了背包该有的作用,也许是离家近的缘故,我并不担心我背不动。后来上了高中,去到一个离家八十公里远的地方,行李一词才渐渐清晰起来。先是包袱,床单摊开,被褥叠整齐放在中间,两角一对,绑紧,可以手提可以用臂弯揽着。然后是吉他包,后来变成了尤克里里,轻便了许多,斜挎在肩上,最后是那只Nike包,里面塞得是书和衣物。背包是一定要背在自己身上的,不然不知道自己是在离开,是在行走。

后来想想,那个时候包确实挺重的,走着还好,最怕停下,最怕在公交车上站立,摇晃间肩膀便酸困起来,于是想起来初中故意把包塞满,背起来还一脸笑的模样。这样想来上天还是公平的,人始终要向内心低头。公交车摇摇晃晃,到学校十来个站,确切来说我晕公交,想不到什么好的法子避免,便望向窗外意图分散注意力。于是发现每一站都是相似的,除了站牌周围的物事,除了站牌上的文字,甚至连人都是相似的。那个时间点,站牌下站立的也多是学生,或背或拿着行李,腰板都不算挺得直,再仔细看去,拿行李的动作竟一致,表情也大多木讷。像极了自己。但我并不觉得我的表情也是木讷的,我因为观察他们而缓释了肩膀的酸困和胃的倒腾,而我又喜欢观察,所以我竟然一举两得,求学之路还算得上愉快。我在想那个时候我应该是无畏的,像堂吉诃德,中世纪最后一位骑士,骑着马,哪怕头盔是破的,剑是断的,依然向前着。因为我的目的地就是学校,前路还看得见,所以我并不害怕,背包似乎也还是轻的。

  十几站过去,我下车了。脚下踩得是什么地方呢?记不得了。郑州大上海,二七纪念塔?或许是的,一片灯红酒绿的地方,物欲的喧嚣和精神的沉醉把我撕扯着,将我包围着,可我腾不出手来去触摸他们。算算身上有多少行李呢,一个皮质包,Nike包,尤克里里,以及一个立起来半腰高的行李箱。我往前行走着,试图走出去,可人群不断向我身后涌去,没有尽头,不时一个路口,霓虹灯错开了人的方向,也错开了我勉强看得见的路。我停了下来,因为我听到除了喧嚣之外的声音,是位流浪歌手。他也暂时停在这里,吉他声缓缓摊开的那一瞬,突然就疲倦了,我卸下包,放在他身边。用了我以为他听得见的声音告诉他:“我想唱一首歌。”他没有察觉,于是我便用了他一定能听见的声音又说了一遍。他听到了,回过头来望我,也许是我跟他在那一刻的心情是一样的。所以他不是我之前短暂分析的那样会直白的同意或者拒绝我。“想唱啥歌,你来唱,我给你伴奏。”“哈哈,谢谢,来一首斑马吧。”

“斑马,斑马,我只是个匆忙的旅人啊。斑马斑马,你睡吧,睡吧......”一曲唱完,刚才涌去的人群也像我俩一样停下,有鼓掌的声音吧,我朝他们看去,这些人的形态和心情是怎样的我不知道,可他们选择停下听我唱歌的那一刻大家是一样的,我因此得到了慰籍,受到了鼓舞,我应该前进。我摸了摸口袋,摸出5元钱来,放到面前的箱子里,里面面额不等,但我感觉它们是一样的。钱多钱少又能怎样呢?用的时候拿出来的还不是最上面的两张?我拾起行李,隐没在喧哗里。

再醒来竟是一个午后,脚下踩的又是我讨厌的地方——公交车上。我是睡着了,依在车里供人抓握的铁柱上,车本就摇晃,一个转弯,因为睡着了注意力分散,手下的行李箱侧翻,将我也带着差点翻了过去。我摇了摇头意图清醒起来,刚才有人托了我一把。先是听到一句北京话,似乎是在喊我,又感触到有人拉拽我,直到车子驶到一站停下,听觉和视觉才逐渐清晰。是个六旬老人,我向他说了谢谢,可他似乎没听清楚,因为刚上来一拨人嘈杂声淹没了我俩,他不停拉拽我,向我表达,可我这个异乡人看他的唇语显然看不太懂。直到他从位子上站起来,给我卸了身后的Nike包我才知道他要干嘛,老人要给我让座。他拉我坐下,我赶紧向他摆手,然后提高声音告诉他我没事。最终我也没让他给我让座。那个时候我是累了,也有种说不上来的意味,我要回去了,回去了去哪?冥冥中有这样声音在询问我,我回答不上,只去摇头,只去沉默。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小时候看着舅舅背着行李去向远方的心情了,是他同样熟悉的生活没错,可前路真的看得清吗?脚下的步子很慢,身后仿佛有人在督促“看着点你的行李。”行李,行李,到头来还是行李。路上的一切都很陌生,熟悉的也就肩上的,手里的这点东西了。沉吗?我想这个问题现在很难回答了,只能像我舅舅对我外婆那样提出不满,“你咋老是给我装这么多东西?”这句话也作用在我和母亲的对话中。我与舅舅是一样的,不对,应该说在路上的人都是一样的,可以有不一样的姿态,心情,可渐渐的对待行李的态度竟也都不约而同起来。

  “看好你的电脑,相机,回来注意点你的行李。”“好,我知道了。”我放下电话。想了想今年回去要带的行李。床下的行李箱,床头的尤克里里包,相机包,桌子上的电脑,还有放在柜子里那只不变的Nike包。身上的行李只会越来越多,可心情渐渐无所谓起来了。走向哪不是走?远方?梦境?或者是走到璀璨的大上海,午后的北京,再或者走到外婆家那条村野的路子上,远去的炊烟,要远去的舅舅,他走在我左边,身上挂满了行李,脚步踩得慢。我走在他右边,背了一只崭新的Nike包,包里是空的,脚步踩得轻。身后是脚步匆匆的外婆,她嘴里说着;“路上注意点你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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