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蝉者说(原创)

夏天是蝉的季节,盛夏正午,各种蝉鸣响成一片,心里更觉燥热,便认为是蝉鸣平添了几分暑气。

其实那是蝉在炽热的季节里放声歌唱炽热的生命、炽热的光明、炽热的爱情。它们在暗黑的地下静默地生存了十多个年头,它们的生命也将在这短暂的夏天之后终结在某个秋风乍起的清晨或深夜。为了这放声欢唱,蝉足足准备了十多年,真正的是十年磨一剑,人类有什么权力剥夺它们歌唱的权利。

蝉并没有添一丝的暑气,是人们没有勇气面对大自然炽热的情感,将愤怒迁移到小小的蝉身上来了。心静自然凉,苏东坡在夏日的午后,宽袍大袖地躺在树荫下,听着热烈的蝉鸣,不照样吟出“酒困路长唯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的词句吗?古人都知道不和自然较劲,而是平心静气地欣赏大自然或平和、或暴烈的脾气,讲究天人合一。今人不知哪来的脾气和自信,非要与天斗与地斗,走哪儿都标榜着“在我的地盘就得听我的”,哪儿就是你的地盘了,在大自然面前,你算哪根儿葱。

小时候对蝉曲折的身世并不了解,只是从老师和书本上学到蝉吸取树的汁液,是害虫。所以捕蝉时也没有什么负罪感。

评书中总说“金风未露蝉先觉”,蝉是很机警的,捕蝉绝对是个技术活儿。

我所见过的蝉有三个品种,其体型、叫声各有不同。

个头儿最大的大约有一指长,叫声是一个调门儿,就是“哇”声,我们那儿管这种蝉叫“老哇哇”。央视有个方言类节目,就让嘉宾们猜这三个音表示哪种动物,没一个猜中的。

第二种个头次之,约有半指长,叫声是两个调门儿,“喂哇”,我们那儿管这种蝉叫“臭势”,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字。

第三种个头最小,不到一个手指肚长,叫声最好听,“知了知了”,名如其声,也就叫知了了。

三种蝉的稀缺性和捕捉难度与体型成反比,体型越大者越常见,也越容易捕捉,体型越小者越不常见,也越难捕捉。

这里再普及一下常识,蝉的嘴(学名叫口器)只是一根针一样的管子,是不会发声的。它们的声音来自腹部的一对发声器,很像两个簧片,通过振动发声。只有雌性才有发声器官,雄性没有,我们管这样不会发声的蝉叫“哑子”。

铺垫这么多了,还没说到如何捕蝉,有些文不对题了,正片马上开演。

捕蝉的器具也有三种。

一种是套子。主要原材料是马尾巴上长长的尾毛,可以去马圈里拣,也可以直接去马尾巴上揪,后者有被马踢到的危险,需要胆大心细,还有灵活性。将马尾毛对折,搓成一条小绳。对折处留下一个小孔,将另一头从这个小孔上穿过去,就成了一个可以改变套口大小的套子。由于马尾毛有一定的弹性,所以套子可以很好地保持挺立和形状。

将套子绑在一根细竹蔑上,再将细竹蔑插在长高粱杆上,捕具就做成了。

这种捕具只能捕捉体型最大也最笨的“老哇哇”。去树林里,听声寻迹,找趴在树干或粗枝上、位置比较低的“老哇哇”,矮身形潜行至树下。因为蝉的视野非常开阔,你若大摇大摆走过去,没等到近前,蝉就飞走了。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捕具从蝉的正下方伸过去,用马尾套撩拨蝉的后腿,蝉就会将后腿抬起,确认套住蝉的后腿后,快速甩动捕具,套子快速收紧,蝉就再也跑不了了。

对于体型更小、警觉性更高的“臭势”和知了,这种套子捕具是不好使的,一是因为这两种蝉体型太小,套子相对于他们太大了,二是只要有东西碰到它们的身体,他们就会立即飞走,根本不给你尝试的机会。

于是第二种捕具袋子就上场了。主要原材料是一个开口约有一个桔子大小的长塑料袋。用铁丝做一个与塑料袋开口大小相仿的圆,将塑料袋口缝在圆环上,就成了类似捕捉飞虫用的罩子之类的东西,也是要将它绑在高粱杆儿或细竹杆上,捕具就做成了。

捕捉过程就很简单粗暴了,潜行至树下,直接扣将上去,蝉受惊乱飞,就进入袋子里了。

你可能会问,蝉不会从袋子口飞出来吗?这时袋子长度的重要性就显现出来了,蝉飞到袋子深处,一时半会儿是不容易找到出口的,袋子又小,蝉在里边也施展不开飞翔的本领。

当然技巧也是很重要的,罩住蝉后,要迅速将袋子扣到地上,一方面在扣的过程中,蝉因惯性会贴在袋底,二是扣在地上后就可以瓮中捉蝉了。

这种袋子可以捕捉前两种蝉,高手也可以捕捉到体型最小也最警觉的知了,但还是需要很高的技巧的。

第三种记得不知是某篇古文还是寓言中也提到过,是一种粘蝉捕具。文章讲的是孔子看到一驼背老人粘蝉,手法娴熟,如探囊取物一般,孔子上前请教,悟出了诸如坚持就是胜利、熟能生巧等人生哲理。

用一段小木棒,先在上面粘上面筋。现在知道将面团放在水中洗可洗出面筋,小时候孩子们都是将快要成熟的麦粒放在嘴里咀嚼,就可嚼出面筋。粘完一定量的面筋后将小木棒绑在细竹杆上,拿着这个半成品去找蜘蛛网,将大量的蜘蛛网粘在面筋上。蜘蛛网和面筋二合一,形成强力粘合剂,最后的捕具就制成了。

这种捕具更适合捕捉体型较小的蝉,因为它们的气力较小,粘上后不易挣脱。

粘知了的技术要求更高,我没有试过。捕具的保养大约也是个难题。

现在网上好像也有售卖捕蝉器具的,不过我还是更喜欢自己找原材料制作的过程。本来就是玩儿,都是现成的还有什么意思。

知道了蝉的曲折身世后,我对小时候捕蝉产生了愧疚。人家好不容易从地下升级到地上,寻求爱情,繁衍子嗣,却被我等捉了去,让它们多年的期待成了泡影。捕捉蝉也没什么实际意义,只是为了玩耍而已。蝉的皮很厚很硬,喂鸡鸡也不爱吃。

现在想来,对于世间的生命,不管在我们眼里高贵也好,低微也罢,我们都应该抱着共情的态度欣赏之、研究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破坏人家的家园,不要戕害人家的生命。佛家讲“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虽然没必要“君子远庖厨”,但不必要的侵略与伤害,无论对于多么微小的生命而言,还是少一些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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