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以我最为抗拒的方式,出人意料的、毫无准备的,死掉了。
人人都受命运的玩弄,我希望死亡起码由我做主,我的生命一定要以最绚丽的、最有意义方式结束,为此我准备了两个月之久。这种为看得见的目标而努力的状态让我陌生又兴奋,这也是我二十九年来最开心的两个月。
我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找到了这个天台,这个天台四周完全没有遮挡,很适合临死前静静思考。而且楼底下过了十点空无一人,没有任何障碍物,即使你跳下去,也不会砸到某人,更不会破坏任何公共设施,毕竟我一直都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我穿上提前印好“没什么事我先挂了”的白衬衫,站在了天台的边缘。
人死亡之前总是会胡思乱想,繁杂的回忆穿插着从脑中划过,以至于当我的衣领被一只粗大的前臂拽过去的时候,没有给对方造成丁点阻碍,很丢脸的如小鸡一般被拎了起来。
然后我就看见七八个壮汉正在互相对峙,拎着我的大哥把我摔在地上,特别嚣张的跟我说:“这里我们用了,你赶紧滚蛋!”我就呵呵了,怂了二十九年,我都要死了,竟然还会遭遇莫名的霸凌,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深吸一口气,起身走下了楼。我不怕死,我怕挨打。
虽然天台计划被搅乱了,但我还有备选方案,我找到一片荒林,从背包里拿出尼龙绳套在一颗枯树的树干上,穿上我早早印好“最后一叶(夜)”的白衬衫,然后把自己挂了上去。
绳索一点点勒紧脖子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我只坚持了十几秒就不省人事了,原来上吊这种死法这么痛苦,不过好歹我是死了,抱着“我的尸体一定带着欣慰的笑容。”这样的想法,意识渐渐消失。
咦?怎么有人鼓捣我,我到天堂了?此刻,一个阿姨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孩子,你咋抱着树干在这儿睡觉呢?这天儿多冷啊?”我一惊坐起身,我没死?我竟然晕过去了?阿姨继续跟我说:“赶紧回家睡去吧,年轻人要注意身体。”我茫然的起身,开始往家走。
回家的路上我开始想,可能在我失去意识后,树枝断掉了,真不应该挑这棵久经风雨的枯树,自个杀竟然也能搞出这么多意外,这样一来我只有最后一个备选计划了。
我去药店直接跟营业员说:“你们这最好的安眠药,给我来两瓶!”消费嘛,就要硬气点。营业员也非常热情,给我拿来两瓶全是英文字母的药,并告诉我这是国外进口最好的安眠药,价格不菲,两瓶竟然要889元,不过反正也要死了,奢侈一把也不算什么。
将家里打扫干净,我套上早就印好“药死了!药死了!”的白衬衫,这样的冷幽默不知道会不会冲淡死亡带来的悲伤。我抓起一把英文字母全部塞进嘴里,就着水吞了下去,然后躺在床上静静等待,不一会儿困意来袭,有效果!妈的其实买一瓶就够了!这是我最后一个念头,然后昏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不对!我怎么醒了?我拿起药瓶按照上面的字一个一个的在网页中翻译,原来这是两瓶维生素,花了九百大洋买了两瓶保健品,无良奸商坏我大事。
接连的失败让我有些急躁,今天我必须死!开始焦虑的我脑海中闪出一幅电视里常见的画面——酒店浴缸里割腕自杀的人,对!去酒店!我奔出大门,一边走向附近的酒店一边想着:按照电视里的套路我应该在浴缸里,被水稀释掉的血液沿着浴缸外壁留的满地都是,一点一点侵蚀地面的空间,苍白的胳膊耷拉在浴缸边缘,手腕上一条血红的口子已经流干了血液。哇!这种血腥悬疑的死亡风格让我欢喜得身体都颤抖起来。正想的入神,不知何时我已站在了马路中间,一辆疯狂的大货车带着刺耳的鸣笛声把我撞飞了。
完了,命运又跟我开玩笑,我毫无准备的、出人意料的死了,甚至还没来得及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我来到了一个叫“死亡登记处”的地方,一脸便秘的办事员上下打量我一番:“死的不对,下次再来吧!”我一听还蛮激动,“对对!肯定是哪里出错了,这死的完全不按剧本走啊,让我重来一遍吧!这回我肯定能死好。”
便秘脸也不说话,抓起我的手就开始飞,“唰!”的一下我俩就出现在了医院中里。我看见自己躺在病床上,母亲趴在床头抹眼泪,父亲在求医生救活我,除此之外还有三个人,斗殴男、环卫阿姨和假药营业员。
便秘脸告诉我:“你以为你的自杀是因为意外被打断的,其实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能看到另一种答案。天台斗殴的人,看到你站楼边,衬衫印的字还挺吓人,于是佯装约架把你赶了下去;上吊那次,是环卫阿姨把树枝打折救了你;安眠药那次,是营业员发现你一次买这么多安眠药不正常,偷偷换成了无害的保健品。”
我突然不想死了,我要钻回我的身体利重新生活,便秘脸最后跟我说:“你死的不对,其实是时间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