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身经历也感人

孔圣山石刻  雁韧    摄    图片发自App

人生在世,总会遇上某个人,或某件事,令你感动。虽然没有时常向别人提起,却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你信不?如果需要举证,那人就是林,那物就是一部工具书中的巨无霸《汉语大词典》。

我素喜读书,也喜欢动笔,在方格稿纸上历炼自己。虽无大成,亦有小就。

1985年春节后上班,当椹城那不大宽畅的大街小巷,还满地堆积或飘飞着鲜红的鞭炮纸屑时,我就陪一男一女两位新任领导出差广西合浦,住在竹园宾馆。小巷深深,尤其清静。

也许是平时乱翻杂书,不求甚解,受了那个四川新繁人艾芜胸挂墨水瓶,包袱没有一个铜钱,还要带上纸笔,四处流浪,住在鸡毛店惹一身虱子,卖一双草鞋换烧饼充饥,还写了一部《南行记》的影响,我也就有了一种习惯。凡公差或旅行,换洗衣服宁可少带,也要带上一本薄薄的书和纸笔。

为此也曾吃过亏,但我始终不改。

1997年中秋前夕,我随一罗姓老板,出差张家界,恰谈旅游宾馆承包施工工程。

工程没谈成,纯属那些市井小人,社会无业游民骗饭吃的勾当。

那时甫一下车,就遭蒙蒙细雨,因衣服带少了,冷得发抖。

幸好我比那个流浪时的艾芜有钱,又有罗老板作伴,他掏钱,我们各买了一套棉质的运动服和一套冬装,才不至于倒在张家界的街头,成为异乡的野鬼。所以还能在此饶舌,想博编辑和读者的眼球,或有帅哥豪兴,靓女高抬贵手,大指小指轻轻落,为我点赞则个,以增加积分,露露这张风霜雨雪皆经过的皱脸。

我还有一种习惯,出门在外,宁住6元一夜的小店,也不住霓虹闪烁,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的宾馆。因为我好静。

我那原来潇洒如帅哥一般、如今己挺个将军肚的妹夫,上七楼都要歇一歇再上,因为我只识得几个“乌佬”,连家中灯泡烧了保险丝都要打电话请人换,常笑话我“百无一用是书生”。小文人臭毛病就是多,不怪他笑。

你说,一个人旅行,不上大街,不进商场,尽往那些小巷钻,看人家如何阉鸡补锅,打铁拉风箱,卖木屐竹帽,站在“72家房客”似的大杂院,看人家如何生活,不也是一种臭毛病吗?

木屐    雁韧    摄于广西容县    图片发自App

毛病归毛病,我却认为这也是一种生活积累。那些轰轰烈烈的大场面,自有大手笔去写些容纳万物的鸿篇巨制,我记些普通人极平凡的生活琐事,有时也能盲鸡碰着虫,博靓女一笑。

这不?那时出差合浦,公事之余,他俩结伴同行,尽趁热闹。我却去看人家如何翻沙虫,如何刮螺肉,又如何晒虾米。看罢,即回竹园宾馆,依在床前奋笔疾书,两日三夜,竟得短文5篇,5000余字。

自合浦归来,我又费了一日两夜工夫,删繁就简,添油加醋,抄正誊清。

第三天上午,投寄当时一纸风行两广和海南的声屏报,也不管它用也不用,反正落到了纸上,我心里踏实。

这回真的是风吹时运转,盲鸡碰着虫。1985年4月1日,声屏报竟那么大方,以整个版面,推出我那5篇文章。

那素来审稿至严的戴主编,不仅打电话叫我过湛江签领了47元的稿费,恰如我当时一个半月的工资,让我偷笑,还叫一编辑一记者陪我去了一家只见过其招牌,无缘进过的鸡饭店,吃了白切鸡,扒了鸡油饭。让我这个穷秀才,也饱了一次30余年才至的口福。

一个爬格子的人,有过这样的一次运气与光鲜,还能不动心?连睡梦都想多写些文章,再博餐鸡饭吃。

你可别笑话我,那时候,我洗脚上田不久,割香茅被沾满红土的衣裳,还舍不得扔掉。被饿怕了哦,咱就这种境界,能不作如是想么?

于是,我就想读更多的书,爬更多无声的格子,“躲进小楼成一统”,多做些我寂寞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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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某月,具体的日子我已淡忘。反正是我得了那47元稿费,偷偷笑过许久之后。某日下午,椹城新华书店的梁女,怀着一腔热情,到单位找我。

她的父亲原是县委宣传部长,县委常委,在小小的椹城,算得上是大官。但在我这个穷书生面前,她眼角不高,因为卖书买书的关系,我们彼此熟悉,也很聊得来。

她知道,我寒微,喜读书。虽说不上嗜书如命,有好书时,脱衫当裤也想买。

她空有一副好心肠,却不了解我的家庭生活状况和经济承受能力。

我当时每月48元工资,另有10元的出勤奖。妻在一家全民企业工作。同是知青,因为她先困退回城照顾母亲再安排,工资比我还低。而我们家呢,上有岳母,下有3个高低佛读书。那窘境,我不说,你也理解。

梁女在这椹城,是出了名的美人胚。当她穿着白衬衫,套着超短裙,踩着那辆轻轻巧巧的女装凤凰牌单车,在街上如燕子般一掠而过时,街两旁那些店老板,就那样瞪着一双双牛眼,愣怔怔地看,恐怕都得少卖一两件货物,少赚两三元钱,就是老婆河东狮吼,也死性不改,一旦梁女经过,还照样看。

她一进办公室,见我就笑,笑得还挺自在,一脸的灿然。不知道的人,还误以为我们不是兄妹,就是表亲。

她微启鲫鱼嘴,露出绿豆牙,轻呷一口开水,笑微微的,柔声细语:上海辞书出版社即将出版一部汉语大词典,正在征订。问我订不订。

我问梁女:怎么订法?

她口甜舌滑,象个做媒的妇人,说:这是国家重点科研项目,古今兼收,源流并重。全书12卷,还有检索表和附录一卷。一次性征订,九五折,先交订金360元。以后视实际情况,来一本书结算一次。

360元,我将近8个月的工资。乍一听,虽无五雷轰顶的恐惧,却也怪吓人。我愣在那儿,许久张不开口,真不知怎么回复她好。

书我想订,饭却不能不吃,何况我上有老下有小?正在我心大心小,处于两难境地,无法回答梁女,十分尴尬之时,我们的党支部书记林走了进来,说:吴仔,你到我办公室一下。

我对梁女笑笑,说,你先坐坐,我去去就来。

进了林的办公室,我问:书记,你叫我何事?

林说:吴仔,你真想订那套书么?我都听到了。

想呀,我说,就是没钱。

想,你就订。钱我先给你付,以后每月的出勤奖,你就给我领。

我听他这样说,自然高兴。也没考虑那么多后果,立即过去告诉梁女。

林随后跨进我的办公室,对梁女说:麻烦你明天上午再来一趟,不好意思哈。

梁女甜甜一笑,说椹城这么小,就几步路,没事,就回去了。

翌日上班,9点都过了,仍没见林来。我心里便有点焦灼,想:这当书记的,好没口齿。

林是军转干部,原驻海南。其妻宏姐,是澄迈某农场干部,随林回我们单位,在下属分公司当会计,算盘珠子拨得很有节奏,声音清脆。她待人温和,颇得人缘。

我正焦灼间,宏姐却进了我的办公室。她笑得很好看,那是让人永远记得的笑容。

她说:吴仔,阿林去开会了,叫我取钱给你订书。银行9点才营业,阿林那点转业安置费都存在银行里。我来迟了,不好意思哦。

她说这样的话,好象是来还我钱似的,全无一丝一毫债主的气息,让我很感动。

我接过钱,说:多谢宏姐!

她笑笑,说:不用。吴仔,今后有什么困难,你尽管开声。

我鼻子一酸,差点想哭。

我赶快先走,匆匆到新华书店,找到了梁女,办了订阅手续。

从此,我便如王老五盼娶妻,婴儿寻寻觅觅那香香甜甜的母乳,望眼欲穿。总希望那养在深闺人未识的上海靓女——汉语大词典,早日来到椹城,瞧上我一眼,也让我饱饱眼福。

日子就在这朝思暮想中,淡淡的过去。

翌年三月,春和景明之时,梁女终于给我送来了第一卷汉语大词典。犹如靓崽抱得美人归,那种兴奋的情状,凡嗜书之人都可理解。至于“刘项原来不读书”者,又自当别论。

当我翻阅第一卷时,一眼就看到三两条名字,被打了黑框,其中就有我神交已久的广西博白人、语言学家王力教授,我心为之一振,讷讷地,默默地想:这样的一套工具书,付出了多少人的心血甚至生命!

作为受益者,自当珍惜他们的劳动成果。而最好的珍惜,便是从中吸取些精华,融汇贯通之后,结合实生活应用于自己的创作实践,书写些人生故事,或许也有益于别的人们。

林呢,很体谅我。实际上他并没有按月领我那10块钱的出勤奖。

半年之后,我有了一次发财的机会,那些实际工作经验十分丰富,却不会写工作总结的人,因为参加项目经理培训,想拿到证书就得交一份不少于三千字的项目管理总结。

写文章,这对他们是大石压顶,而我却是无牙婆吃香蕉,囫囵就吞下了。于是,我得到了一小笔钱,还清了借林的款。余下的也不敢用于改善生活,陆续交付了书款。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书涨了价。

后来呢,不知哪个有福气的男人,将梁女娶走,她离开了椹城。而林夫妇,也调到另一家单位任职去了。

唯有这部《汉语大词典》,如今仍静静的立在我的书橱里,任我随意取出来翻翻,让我领悟我们祖国语言的奇妙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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