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居委会的郑主任把一袋二十斤的面粉送到了李大妈的家里。
“李大妈，您要的面给您送来了，以后有什么困难就直接打电话，我们随叫随到哈！”
“您怎么还亲自来了？太感谢你们了！”
李大妈拉住郑主任的手，感动得直掉眼泪。
02
几个月前的一天，是老伴去医院复查的日子，李大妈把折叠轮椅展开，从门口推到床前，搀起老伴坐好，推着他出了门。等电梯的空，她联系了网约车。
出了电梯，到单元门外面，有八个台阶，这八个台阶，对李大妈来说，就是八座山。
李大妈扶着老伴站起来，把拐杖递给他，让他站在那里等。她把轮椅折叠好，搬起来，一步一步地迈下台阶，每走一步，都很吃力。这个轮椅，三十多公斤，并不太重，可是李大妈腿脚不方便，搬着轮椅，总是碰到自己的腿，她真怕自己踩不稳摔下去。
总算平安下来了，李大妈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了。
她的脸微红，喘着粗气。
“滴滴！”网约车已经到了，在门外催促。
“今天来得倒挺快！”
李大妈只得先自己出去，跟司机解释一下，再返回来上八层台阶扶着老伴下来。
李大爷的右腿有点不听使唤，他左手拄着拐杖，右臂被李大妈架着，迈下左腿，停顿一下，再艰难地把右腿拖下。就这一步，用了足足一分钟。
等到二老挪蹭下来，走到门外，已经十分钟过去了。网约车司机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对于他们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多拉快跑才是王道。
可是他看到乘客是一对腿脚不便的老年人时，顿时生了恻隐之心。主动下了车，帮李大妈把轮椅塞后备箱，又帮着李大爷坐进车里。
“小伙子，谢谢你啊！我们走得慢，耽误你时间了。”
“没事，大妈您去哪？”
“啊！我们去人民医院，给老头子复查去。”
“您的儿女怎么不陪你们去？”
一说到儿女，李大爷顿时来了兴致，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
“我们有一对龙凤胎，今年四十五岁，儿子在意大利，女儿在瑞士，都是大学教授！总给我们寄钱！”
“唉！离得远指望不上啊！你这一病，把我累苦了！”李大妈抱怨到。
很快到了医院，司机帮忙搬下轮椅，就急匆匆的开车走了。等李大妈发现忘记付钱的时候，车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医院全部是无障碍设施，李大妈推着李大爷挂号，候诊，开检查单，做检查，一系列常规流程，轻车熟路，基本顺利。
只是CT检查室换了地方，长长的走廊还有好几个拐弯，好几个岔口。李大妈推着轮椅一连三次经过登记台，就是找不到检查室。奇怪，怎么像迷宫一样？大白天的在医院还能碰上鬼打墙？
“从这边过去，第三个门右转。”登记台的护士也看到了李大妈一直在这转圈，好心地提醒了一下。
“谢谢谢谢，你看我这糊涂蛋。”
终于找到了，李大妈松了一口气，扶着轮椅在门口等着。门旁边的电子屏上显示着十位待检病人的姓名，李大妈眯着眼睛仔细盯着看，没看到老伴的名字。
这一等，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一位又一位病人随着语音叫号进去检查，一直没听到叫老伴的名字。今天怎么回事？以前没这么慢啊！
检查室的门再次打开，还没等叫，李大妈就拿着检查单进去了。一问才知道，李大妈推着李大爷转圈的时候就已经叫过他们的号了，现在需要过号重排。
李大妈有些懊恼，又不能对老伴发作，只能把气憋在心里。早晨七点半就到了医院，这一番折腾，已经十点多了，还没做上关键的检查。她的腿酸溜溜的，一屁股坐在了门口的长椅上。
一对年轻的夫妇从眼前走过 ，男士搀扶着挺着大肚子的女士，女士的手扶着肚子，满脸笑意。
“要是龙凤胎就好了，儿女双全的，多美呀！”
李大妈苦笑了一下，她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记得当初怀上双胞胎的时候，她和老伴也盼望着是一对龙凤胎。如愿以偿的他们，收获了太多羡慕的眼光，更有太多的幸福和自豪，包围着他们。但同时，也品尝到了同时养两个孩子的辛苦和不易。
从幼儿园开始，两个孩子要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上不同的课外兴趣班，所有的周末夫妻二人不得不奔波于家与培训机构，消耗了大量的精力体力，简直比上班还累。
更让人无法承受的是巨大的经济压力，尤其是当年两个孩子都选择出国留学，不让谁去也说不通，只得拿出全部积蓄，还借了一屁股债，那份苦，真不是常人所能想像的。
“叫我了！叫我了！”
李大妈的思绪被李大爷的喊声打断，她急忙站起身来，推起轮椅，进入检查室。
检查完了，出去的时候，李大妈学聪明了，她怕自己又找不到路 ，就一直跟着一位年轻的小伙子走 ，直行，右转，再直行，上电梯…不对啊！这是哪啊？小伙子走得快，没跟上，李大妈又迷路了。
医院应该有标志，怎么还会迷路呢？因为这家医院是新建的，很多设施和服务还不够到位，加上李大妈的眼睛有点花，看不清指示牌。
这条走廊空无一人，李大妈心里有点发毛，不敢走了，她扶着轮椅东张西望的不知如何是好。好不容易等来一位穿 白大褂的姑娘，这姑娘是个热心肠，一直把李大妈送到电梯口，还告诉她接下来怎么走。
李大爷的检查结果四点以后才能全部出来，眼看着已经中午了，先解决午饭问题。
李大妈推着轮椅，在医院附近的街面上寻找着对胃口的小餐馆。李大爷的眼睛也扫着那些小门脸。
“那家酸汤面吧！酸溜溜的，开胃。”
“不行，四层台阶呢！太费劲！”
李大爷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也不再看门脸房。
“这家吧，炸酱面，估计也有酸汤面。”
李大妈推着轮椅进入小店，安顿好老伴，就去前台点餐。刚要付款，女儿的视频电话进来了。
“妈，您和我爸干啥呢？”
“我们正要吃饭，我给你爸炖鱼。”
“不对啊！您这是在外边啊！”
“我出来买饮料，不跟你说了，回头再说啊！”
儿女们经常打视频电话，只是李大妈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她想，有事跟他们说了也没用，离那么远回不来，平添孩子们的担忧，还不如不告诉他们。
匆匆挂断了电话，点餐，付款，每人吃了一大碗面。看看时间，才一点，离取结果还有三个小时。怎么办？回医院大厅坐着等吧。
李大爷坐在轮椅上，头紧紧地靠着靠背，闭着眼睛睡着了，还打起了鼾。李大妈坐在轮椅后面的长椅子上，一只手扶着轮椅，一只胳膊拄着扶手，手托着腮，眼睛眯缝着，也昏昏欲睡。
03
不知过了多久，医院大厅开始嘈杂，看病的人多了起来。二老的睡意消失了。
“老头子，你口渴吗？我给你接杯水去？”
“不渴，我想上厕所。”
“好，我带你去。”
医院里有第三卫生间，李大妈推着李大爷过去，里面有个中年男子带着个小女孩在上厕所，等到他们出来后，李大爷脸色苍白，低低地说:“我尿裤子了。”
只见轮椅的下面开始流水，开始滴滴答答，后来是一条线，地上马上流成了一汪，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强烈的尿骚味。
二老尴尬极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保洁员过来了，还好没说什么，默默地清理着，只是眼神里，多少有些不易察觉的嫌弃。
终于等到取检查结果的时间了，李大妈拿着卡往自动打印机里插，却怎么也插不进去，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急得她出了一头汗。
“我经常用这个机器 ，今天怎么打不出来呀？”
后面排队的一位女士提醒到:“您这是身份证，不是社保卡，应该插入社保卡。”
李大妈急忙翻看随身小包，还真拿错了卡。看来老了是反应迟钝了，什么也做不好。
拿着结果，找到早晨开单的医生。
“结果不太理想啊，能住院吗？”
“又要住院啊？”李大妈只觉得头晕目眩，四肢无力，身子一歪，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04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她和老伴躺在一间双人间的病房里，老伴睡得很香，呼吸均匀，伴随着轻轻的鼾声。床边的床头柜上，放着很多水果，地上还放着一个大花篮。
难道是孩子们回来了？不可能啊！我们怎么会躺在这？
正在她疑惑不解的时候，一个长头发的小姑娘推门走了进来，笑吟吟地问道:“大妈，您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你是？”
“我是社区志愿服务队的，我叫王佳慧，昨天下午您在医院突发高血压，晕倒了，医院联系了您所居住的社区居委会，这段时间由我和另一位志愿者赵丹负责照顾你们二老。”
“太感谢你们了。”
李大妈的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河，怎么也收不住了。
“大妈，您应该早点跟社区联系，把您家的情况反应给我们志愿者，也是我们工作的疏忽，没能及时发现你们的困难。”
在志愿者的精心照料下，二老的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半个月后出院回到家里。
“寄钱寄钱寄钱！你们除了寄钱，还能做什么？你们还不如一个外人！”李大妈狠狠地挂断儿子的电话，怅然若失地望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