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夜

文/羊咩咩

      一阵风飘来,卷来一瓣湿漉漉的花瓣,刚落在我额头的发梢。像是收到和夏天约定的来信,信里讲述着每一个从夏天开始的故事。我又有了熟悉的信念,一切将从夏天重新开始。

      雷声轰隆隆滚过大地,整日聒噪的蝉鸣声、施工机器的噪音都终于歇了下来。裹满雨水的紫薇花颤颤巍巍随风摇曳,因连日暴晒而卷起来的树叶也吸满了雨量,更加饱满、苍翠欲滴。

      不知何时,我家二楼的窗口结起了大大的蛛网,那网从里到外一层接一层,丝丝缕缕,有阳光的时候,折射出亮光,像某种环形灯具在照耀。我走向窗口,打开窗户,外面还是阴雨连绵,远远望去,只见河对岸幢幢而立的屋舍里飘出缕缕白色炊烟,在绿意黯然的植被的映衬下甚是醒目。那炊烟与悬浮在上空的云雾衔接,云雾的尽头又是一整片翠绿森林,那绿似乎比天空更加清透,云雾浮游在上面,叠映出一幅缥缈而完整的山水画卷。

      因为连雨天无法出门劳作的农耕人也拾掇起行头,窝在家里稍作休整。我跑下楼,看见细雨中母亲撑着一把藏蓝色的伞,微曲着身,缓缓从大门外走近。她的手里提着一篮子刚刚剥完壳子的山核桃,那是为我准备的啊。我想喊住她,但声音淹没在滴答的雨声里,只能默默的看着她将山核桃分装进袋子里。还记得不久前的秋天,傍晚十分,母亲突然拿起口袋向夜幕中奔去。我问她这么晚了去哪里,“去捡点栗子,你明天带走”,她留下悠长的声音远去。是啊,我以前最喜欢吃烤栗子了,可天色这么晚了,我想止住她。她却是踩着轻快的步伐一会儿便消失在暮色里,仿佛白天劳作的疲惫一扫而光。母亲记得我爱吃的东西都是以前的。我想告诉她,城里都可以买到,现在也不像以前那么爱吃了。可每每回家,她总是欣喜的准备一番,仿佛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装在那小小的口袋里。母亲的记忆仿佛停留在我还小的时候,她常常将我以前爱吃的东西留给我,念叨的也是我以前爱犯的小错误,却不知道在离家的日子里,我也改变了许多。时间在她这里仿佛暂停住了,爱恨也一样。恍惚间我真的有一种错觉,觉得离开家以后的几年时光原来不过是薄薄几页,风一吹就轻轻翻过去了,远离故乡念书工作后历经的无数日夜也只是人生剧本里一条短暂的副线,此处才是吾心安处,回到妈妈身旁,依旧是那个依赖、散漫的小孩。《请回答1988》里讲过:“听说神无处不在,所以创造了妈妈。即使到了妈妈的年龄,妈妈的妈妈仍然是妈妈的守护神,妈妈这个词,只是叫一叫,也觉得瞬间哽咽。”是啊,苍茫世界里,我只是浩渺人海中的沧海一粟,而在母亲眼里,却是用双手细细呵护浇灌起来的花朵,世间仅有。成长路上,步履不停,我们一直在向前进,却常常忽略了身后的身影。停下脚步,才惊觉自己想抓住的,伸出手时却总是慢了半拍。纵有万千爱意,填不平母亲额间一条沟壑。我们在成长中逐渐远离了故乡,远离了亲人,常回家看看也只是成了一句口头禅。

      雨停了,有穿堂风从阳台吹来,拂过衣袖。风里带着橙花的香味,我看见院子里的橙子树也开花了,香很淡,无风时是闻不到的。开在这季节,还真是错峰开花。听着母亲讲着家长里短,聊着八卦,这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光了。时间也过得飞快,天光渐暗,对岸的山林和屋舍逐渐堕入暮色中。从窗户望过去,层层峰峦正包裹着村庄和屋舍,壮阔而坚实。七月的夜风习习,夜色里偶有流萤飘起,远处沼泽地里传来阵阵蛙鸣。关上窗户,屋内是静谧的安稳。潮湿闷热的雨夜过后,一个热情短暂的夏天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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