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日再来游
待君有华表,何日再来游。这是一个清朝人为放鹤亭写的诗,放鹤亭是古人为纪念林逋修的亭子,我在很多年前的作文里,用过林逋梅妻鹤子的典故,我并不仔细记得是什么样的语境,也根本就不知道他隐居西湖、结庐在孤山,这个我们游览的大公园。
那是我们在杭州游玩的第二天,离开放鹤亭不到半个小时,天空阴沉、大雨倾盆,为了赶车,我们冒雨走了2.5公里,才找到一个有热风的商场,脱下湿漉漉的袜子,买下两双打七折的人字拖。
遇到林和靖的墓碑是很意外的发现,虽然很累了,我还是执意要爬上去看个究竟,沿着窄窄的楼梯上去,先能看到康熙《舞鹤赋》的碑文,再往里被绿色阴影掩映着的小门后面,就是林和靖的墓碑,石阶上覆满青苔,我近身去看的时候,忽而一阵疾风骤雨,很多水珠扑棱棱掉在身上,惊得我退开,辨不清是风吹落了树上的积水,亦或只是持续几秒的阵雨,只觉得周遭突然阴冷起来,拉着朋友离开了。
快半个月过去,在维基百科里看到放鹤亭的图片,依然觉得清冷幽静,仿佛有种特殊的魔力,搜到林逋的画像觉得他像个性情天真的老叟,听说放鹤亭旁本是一丛丛梅花又觉得有些可惜,看到清朝人的这首诗,便顺手做了游记的标题,只是把前半句去掉了,诗人这非要待到功成名就再来游览的心愿,不怎么合我心意。
好运,是我和别人谈起这次演唱会时不断用到的形容,出行前看江浙的天气,几乎一排预告都是雨天,也听说我们正赶上了梅雨季,在北方住惯了,多少有些忧虑。
到了之后才知道,梅雨季不是缠缠绵绵一下一整天的雨水,而是一阵一阵的瓢泼大雨,想想旅途期间,听闻当地人互相提醒“下午晚上有大暴雨”之类的说辞就有好几遍,但我们那种一整天在游玩的日子,都没有赶上大雨。在乌镇的晚上,天空闪着明晃晃的闪电,远处雷声轰轰,但因为不舍离去,已经接近出口的两个人硬着头皮又重新折返,逆着人流走回景区最深处,在排队处拉了六个人,凑齐一艘夜游乌镇的摇橹。那天晚上最后也没有下雨,但一起乘船的六个老哥老姐里,有对夫妻很是有趣,那个丈夫插科打诨闹贫嘴的声音衬得水镇灯影都有些单调。直到下船返程时,我和夏姐不约而同地咂摸起来他们,尤其是我们上传时丈夫从后面窜出来扶住妻子的样子。
这事情打开了我们的话茬,加之晚上回了旅馆,夏姐和同学开会定下了毕业晚会要跳《yes ,ok!》,我们直接半夜开练,兴奋过后,我们躺在床上开始聊天,直接聊到凌晨五点。
为了保命,第二天的行程直接取消。
莫名其妙的,第二天的天气特别热,热到头皮冒烟。取消了去乌镇东栅的行程,说去未开发的南栅北栅看看吧,没想到我们选的那家吃点心和炒菜的饭店上菜极慢,一顿饭吃到一个小时的时候,几乎店里所有人都在催菜,等我们喂饱肚子离去时,时间只够我们离开了。打车到汽车站的途中,我远远的瞥见了一眼传说中未开发的乌镇北栅,是我很想去的那种地方,权当留个盼头吧。
离开苏州的那天,同样的场景再次发生了,前天晚上早早计划好,起得早去看虎丘、起得晚去逛一个园林,没想到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一直在下大雨,且丝毫没有要放晴的征兆,我们懒在床上伴着断断续续的闹铃一觉睡到九点,起来洗漱后站在窗口看雨。这家民宿非常特别,是隐藏在居民区里的独栋复式小二层,刚到苏州的时候,我们汗流浃背地在小巷子里辗转多时,最后才联系上房东,拿到了他家的详细门牌。打开门的时候,孤零零运转了一天的冷气骤然扑面,吹跑了心里对佛系房东的小小怨怼。
楼下的客厅摆了一台留声机,旁边是一张老旧的桌子和很多千奇百怪的旧货,七巧板、华容道、(似乎被上个客人顺走了的)英雄钢笔,顺着弥漫着油漆味的楼梯一路走上去,是一间小小的卧室,摆着两张窄窄硬硬的单人床,让我暗暗感叹终于不用在软绵绵的大床上面和闺蜜抢被子了。二层上面开了好几顶小小的窗子,从里面能看到邻居家的青瓦和窄窄的弄堂石路,离开的那天,我打开小窗户,对着外面湿漉漉的干净空气猛地吸了又吸。
好不容易等到雨停,我们趿拉着人字拖举着两把伞勇敢地出了门,所有的行程都被抹去了,只剩下去吃一碗有排面的苏州三虾面。
下了公交以后,正赶上瓢泼大雨,暴雨越下越大,是那种冒烟冒泡的急雨,我们只好缩到弄堂口里,和指挥交通的志愿者、快递小哥站在一块躲雨,雨势小点以后,重又顺着导航找路,趟着泥水走到了裕面堂门口的时候,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松了口气。
是在回来以后,我才知道刚刚播出不久的那集《风味人间》里就包括了这一道苏州的三虾面,虾肉、虾子、虾脑,需要人工花费很大的精力进行处理,“只能人等面,不能面等人”的习惯背后是一板一眼的规矩,最特别的,是江浙人只吃应季品类“不时不食”的讲究,只吃应季食物,是北方人从未想过的奢侈生活。
138的三虾面,6元红汤面,16元焖肉。焖肉是应季而变的浇头,肉质滑而不腻、肥瘦相宜,我一口气吃下大半碗,几乎直接吃饱了。三虾面是苏州细面、虾仁碟和许多配套小菜组成的,咸水鸭、醉虾、三黄鸡、熏鱼是四样小浇头,黄瓜、花生、榨菜、还有一碗加了红枣的广式排骨汤,一碗薄荷水打底、像加了五仁陷儿一样的苏式绿头汤。店员帮忙拌面时,虾子虾仁和面条在青瓷碗里飞速旋转,最终定型成色香味俱全的清鲜干拌面。可惜我并不是那么喜欢三虾面的鲜味,也有可能是焖肉面让我吃了半饱,所以和夏姐换碗之后,没有吃下太多。
天气阴沉,但裕面堂店面里却显得很敞亮,同样是棕红木椅,这里的家具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锃光瓦亮,没有那种古旧陈腐之气。吃饭的时候注意到大厅里还有一处用来表演评弹的小演出台,我特意指给夏姐看。
前一天晚上,我们在苏州山塘街听了一场评弹,由于受疫情影响外地游客很少,所以评弹馆的生意很是惨淡,前台拉着我们磨了半晌,我们只说想体验一下40一位的评弹,拒绝了120的评弹+昆曲套票。上楼前,我看到已经扮上了的昆曲演员,心中摇曳,有点想认真听一场戏曲,上楼等候时,我忍不住搜了《牡丹亭》的剧情,拼凑起对这个故事零零散散的记忆,心里便又有点发痒。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由于凑不到其他的游客,老板娘询问我们可否并入另一场套票客人,先去和他们一起听半场昆曲,再来听评弹。
内心狂喜。
溜到昆曲的小剧场里时,正好唱到游园的尾声,前面有三桌客人,演员上方有一个小小的字幕条,旁白过后,牡丹亭·惊梦开始了,从柳梦梅误入旧园拾得画像开始表演。虽然周围不停有人录像甚至走动,但我也渐渐地沉醉在戏曲的乐音里面,暗暗感叹,现场听戏竟然没有以往从电视上观看的那种巨大的隔阂感,大段大段的念白里,我也触摸到了昆曲的魅力。
苏州山塘街昆曲馆的昆曲和评弹,乌镇清吧里中年男人唱的《乌兰巴托的夜》,无锡惠山古镇经典里的八音泉涧和老街歇脚亭里吹笛子的老爷爷,是我在旅途中用手机录下的声音,6月18号,我从无锡东站登上高铁,被毕业转团关系的各种命令和通知逼得发疯,还没下车,就又一脚踏回了泥泞的生活。
不知何日再来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