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拉松式的恋爱——读《巴尔扎克》（二）

藏荷空灵 2011-05-20 09:25

        十几年来夜以继日、通宵达旦、不知疲倦的工作，早就让“糟透的病痛”在巴尔扎克的身体里浅滋慢长了。

        1844年4月，巴尔扎克在给韩斯卡夫人的信中写道：“我现在一倒头就呼呼大睡。我的体力不听我的意志使唤了。它们需要休息。它们对咖啡已无反应。为了完成《谦逊的密尼永》，我喝咖啡如牛饮，但一无效果，有如喝白开水。我三时醒来，旋即又沉沦入睡，八时用餐，用后即昏昏思睡，打起盹儿来。我已开始了一种患有可怕的神经痛和一种因嗜饮过多咖啡而引起的胃病的阶段，我必须完全休息。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糟透的病痛三天来一直折磨着我。”

      长期超负荷的工作自然使他的身体吃不消。为了提神，他大量饮用咖啡，据有人统计，巴尔扎克一生所喝的咖啡不下50000杯。这些咖啡大大推进了《人间喜剧》的创作，同时，也给巴尔扎克埋下了定时炸弹。但对巴尔扎克来说，更可怕的还是心病的折磨。

      在巴尔扎克走近《人间喜剧》创作的终极目标时，他与韩斯卡夫人的婚姻前景却显得渺茫起来。经过巴尔扎克的努力，韩斯卡夫人总算收回了要与巴尔扎克分手的决定，但婚期却推得遥遥无期。韩斯卡夫人是矛盾的，想当初不允许她爱的时候，她大胆地爱了，到如今，他拥有了爱的权利了，她却又胆怯忧郁起来。当然，这也是有苦衷的：根据当时俄国的婚姻法，与外国人通婚需得到沙皇的批准，五特别的许可，她的财产不得转移到国外。再说，她真要与巴尔扎克这个不名一文而又债务缠身的平民结婚，势必在财产的继承、分配上对女儿造成影响，她不想让巴尔扎克与她的女儿共享她的巨额财产，她不得不为女儿着想。在她心中，女儿的地位高于巴尔扎克。正是出于以上考虑，韩斯卡夫人首先将婚期推到女儿完婚之后。 再说韩斯卡夫人仰慕的是巴尔扎克作为一个大作家的名声，而非巴尔扎克本人！屈尊下嫁巴尔扎克，她也没有这样的觉悟和献身精神。

      好不容易盼到1846.10.韩女终于完婚了，可韩斯卡夫人还是举棋不定。巴尔扎克对此憋了一肚子气，但为了稳着这已婚姻，他还得委曲求全，赔尽小心。他不得不迎合、敬奉韩斯卡夫人的意志，随叫随到，一次又一次丢开自己的笔，冒着严寒，冒着路远，冒着长途颠簸之苦，去会韩斯卡夫人，陪她，陪她的女儿女婿去玩，甚至不惜充当一个破闷消愁、插科打诨的角色。与此同时，他一面还得暗暗地绞尽脑汁张罗结婚的准备工作，以便一旦韩斯卡夫人恩准，即可随时完婚。为此，他在巴黎煞费苦心地在幸运街购置了一幢住宅，还添置了许多豪华的家具和珍贵的工艺品，以随韩斯卡夫人的心愿。

        事情就是这样的令人费解而又千真万确，一位伟大的作家，一位旷世奇才，竟五体投地地拜倒在一个普普通通的贵族女人的石榴裙前：一面巴不得取消睡眠和休息时间去完成他的一部又一部作品，一面，却为了她，心甘情愿地让时间白白流去；一面，他在气概非凡地营造人间伟大的文学金字塔，一面却为了布置一间像样的新房而勉为其难诚惶诚恐。

        晚年的巴尔扎克一心追求爱情、财富与不朽的文名同时并举，完成自己年轻时的理想，谁知，事与愿违，这二者却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晚年的巴尔扎克一直处在鱼肉与熊掌不可得兼的困惑和痛苦之中。

      摊牌的日子终于接近了。1849.10.巴尔扎克再次来到乌克兰韩斯卡夫人的庄园，此行的目的是敦促韩斯卡夫人与他完婚。谁知，身体亏大了了巴尔扎克竟然生病了，而且病情很严重。经医生诊断，巴尔扎克已经病入膏肓。按理，婚事当然是没有指望的了。没想到，韩斯卡夫人竟然异常爽快地将婚期定了下来。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韩斯卡夫人终于良心发现了！与其说是出于对“好巴尔扎克”的爱，不如说是对“老巴尔扎克”的怜悯了。巴尔扎克得到这个佳音，欣喜若狂，赶紧给他老母写信，吩咐她赶快装修新房，要各个房间都有花，要最好的花匠，用最好的花，花桌、花盆、花架、花瓶、花插务要应有尽有，多多益善！

        巴尔扎克一生翘首企盼的娶一个富孀为妻的理想终于实现了，可惜，这一天来得太迟太迟了。

        巴尔扎克归心似箭，一结好婚，他巴不得立即携妻返回巴黎。无奈大雪封路，他们花了好长时间才回到德国东南的城市累斯顿。这次旅行，严重摧残了巴尔扎克的身心，到了累斯顿，他眼睛半瞎，气息奄奄，连台阶都上不了了。他此时全靠一种精神，靠对未来生活的热望在支撑着。

        巴黎终于到了。巴尔扎克兴奋异常，他急于想知道他的指示是否已经照办：花儿啊，灯火啊，是否一应俱全，老弗朗索瓦是否会手擎烛台停立门口。他们的马车停了下来。巴尔扎克拉了拉门铃，但没有人出来开门，原来，老仆人将房屋布置一新时，他自己却疯了。迟不疯，早不疯，偏偏在主人推门进屋是疯了。

        巴尔扎克呕心沥血营造自己的新宅，谁能想到，这精心设计的新房，还来不及启用竟成了他的坟墓。

        回到家，巴尔扎克的眼睛就全瞎了。

        盛夏到来，巴尔扎克除了用点儿兴奋剂来帮助他苟延残喘外，别无他法。巴尔扎克这才意识到他的大限到了。他感到伤心和遗憾的是，他再也无法完成《人间喜剧》了，他关心的是不知后人会怎样评价他的作品。

        1850.8.17.晚10:30，巴尔扎克，这个托起文学金字塔的世界级的勇士终于撒手人寰。

        1850.8.22，在倾盆大雨中，他的遗体被送到拉雪兹神甫公墓。前来扶灵的四个人是——维多克·雨果、《基基督山恩筹记》的作者大仲马、文学批评家圣伯夫和巴罗希部长。其中，除了雨果是他的挚友外，其余三人都没有与他有过亲密的友谊，其中圣伯夫还是巴尔扎克最痛恨的敌人。然而，无论是他的对手还是他的敌人，都不得不承认巴尔扎克的死是人类重大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