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亭北

沉香亭北

作者：梦泽

沉香亭北，无限春风，杨贵妃轻倚栏杆，赏心乐事帝王苑。

皇家宫苑，唐天宝二年（743年），玄宗李隆基和贵妃在宫中赏牡丹。时值大唐又一个盛世，歌舞升平；意气风发的玄宗，特意请来诗仙李白，在席间作了《清平调》三首。

            其一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其二

            一枝秾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其三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李白写《清平调》三首的那一刻，玄宗李隆基正是人生的巅峰。武皇则天已经成为过去，武周以及太平公主给大唐上留下的负面政治遗产，玄宗已经清理干净。在他打理下下，“开元盛世”开启，与太宗皇帝的“贞观之治”相辉映。他毫无争议地成为天下新的主角；“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杨家女，也被挑选在身边。要江山还是要美人，对于李隆基来说，已不是一个问题：江山在手，美人在怀。

那一刻，是贵妃杨玉环最荣耀的时刻。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几乎没有女人仅凭借色相，就能得到帝王的专宠，而贵妃却可以。玄宗不但是一个政治家，而且擅长文学、书法；作为梨园祖师爷，他还精通音律，在音乐和曲艺上造诣很深。贵妃有很高的音乐才华，能歌善舞、擅长音律。杨贵妃能让“六宫粉黛无颜色”，也能“常得君王带笑看”，所凭借的不只是外在的容貌，而是内在的才华。夫唱妇随。一堆精神伴侣；“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帝妃之间的情爱是那么的持久。贵妃无以复加的荣耀，也惠及家人，“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那一刻，是李白最风光的时刻。作为皇家公子的李隆基，有着世家子弟的很多优点，学养深厚，优容有礼。历史的风云际遇，让他站上了大唐政治舞台的中心。初登皇位的玄宗，励精图治，礼贤下士，广揽人才。李白声名扬于天下，诗文为玄宗所欣赏。据说李白觐见玄宗之时，玄宗以帝王之身，屈尊亲自到门口迎接，安排李白随侍左右，作为核心幕僚。多少人寒窗十年，难得出人头地，更不必说亲近帝王，接近皇权的核心；李白无疑是幸运的。谪星李白不仅仅是诗坛耀眼的太白金星，他熟知历史政治。他走进了皇宫，靠近了玄宗，走近了权力的核心层。作诗永远不是他的梦想，长久地怀有一个治国安邦的情怀，他原以为走进长安，走近玄宗，此后必有一番作为。

那一刻，也是大唐盛世的顶峰；皇苑丽宇芳林对高阁；贵妃新装艳质本倾城。在对繁华的铺陈之中，《清平调》隐隐还是透出很多不安。花开花落不长久，盛宴终须散场。随后李白看到的无奈现实是，玄宗的心境已经变化。历经政治波澜，励精图治、用力太深的玄宗，毕竟也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血肉之躯，他打算在后宫、在梨园去经营他私人生活。他想安静下来，贵妃是他的安乐窝。他把实际权力交给了李林甫、杨国忠，也放纵了边将安禄山。李白看到了玄宗的懈怠下来，十分忧心。

“君失臣兮龙为鱼，权归臣兮鼠变虎。”，李白已然看见玄宗大权旁落的危险，曾经意气风发的天子，人间之龙就要变成鱼；而看似温驯实则狡诈的臣子，就要从鼠变成反嗜君王的老虎。然而身在富贵场、温柔乡之中的玄宗，浑然不觉。“日惨惨兮云冥冥，猩猩啼烟兮鬼啸雨”，李白写道，“我纵言之将何补？”风暴即将来临，无限绝望地看着变乱的到来。

唐天宝十四年（755年），安史之乱。“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安禄山起兵造反，慌乱无准备的玄宗只得逃亡四川。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离开长安不过几十里，随行将士在马嵬坡兵变，逼迫玄宗杀死杨贵妃。“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

君王掩面救不得，杨贵妃魂断马嵬；黄埃散漫风萧索，唐玄宗逃亡四川；太子李亨在甘肃临武继位，遥尊玄宗为太上皇。李白在安史之乱中，加入唐永王李璘的幕府，“酒中仙”因此被流放。曾经是“天子呼来不上船”，浪漫的李白从沉香亭，走到了夜郎的流放路上。

从沉香亭到马嵬坡，时间不过十许年，距离不过百十里；杨贵妃告别人生的华丽，走向凋零；玄宗从巅峰走向落魄。开元盛世，由此终结。

安史之乱结束后，玄宗回到故都长安，池苑依旧。沉香亭北，渺茫似见贵妃影。

2019年06月02日 上海

2021年02月27日 上海 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