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南北朝（八）

四、崔浩（一）

神机妙算

“我刚才明明看见有只兔子在后宫，可是我问了所有的门卫，却没有一个人看见，真是奇了怪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真的看花眼了？”皇帝拓跋嗣一脸狐疑，看着身边的崔浩，想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我这几天夜观天象，觉得这件事吧，可能会有邻国进贡妃嫔。至于是哪个国家，我也说不太清。”崔浩低头回答。他也不是很有把握，虽然崔浩对天文和阴阳术数很感兴趣。但是他感觉是这么回事。

第二年，秦国皇帝姚兴把自己的女儿嫁到了魏国。“你真是神了！”拓跋嗣拍拍崔浩的肩膀，说。他对这个臣子赞叹不已。

魏国的邻居这几年变化都不小。之前被拓跋珪打成两截的燕国已经正式分裂。南边的燕国坚持了十年之后就灭亡了。可惜不是亡在魏国手里。江南的晋国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什么药，突发神勇，北上一举灭了慕容氏的燕国。金刀太子慕容超成为慕容家族最后的黑色惊叹号。西边的邻居秦国也没了主人。姚兴去世了。南边的晋国这时终于出了一个强人，而这个人之强，可谓前所未见。南朝之前虽然灭亡过别的国家，但是从没有消灭任何一个北方的政权。然而这个人却一举攻灭了燕国，虽然这个燕国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了。拓跋嗣不太相信这个人能有这么强。再强能强得过自己的父亲和当年的慕容垂吗？能比得过再早些时候的桓温吗？拓跋嗣不禁摇摇头。内斗和外战不是一个概念。就在拓跋嗣还在思考着这个人是何方妖孽的时候，他已经打了上来。虽然不是来找他魏国开战的。

“刘裕向我们借道，讨伐秦国，而且保证不入侵我国，大家怎么看这件事？这是刘裕的亲笔信。”拓跋嗣右手拿着信，展示给大臣们，说道。

“函谷关是天下之险，一人荷戟，万夫莫开。刘裕水陆并进，根本就不是打进关中的办法。如果趁我们不备，打到黄河北岸，袭击我国，倒是很容易的一件事。这实际上是刘裕的假途灭虢之计！我们不如干脆在上游等着他们，阻止刘裕向西迈进一步！”一个大臣献计道。

“崔浩，你有什么看法？”拓跋嗣被说的有些心动了，允许一支敌国的军队借道是一件大事，拓跋嗣最害怕的就是刘裕假途灭虢，讨伐秦国是假，攻打魏国是真。然而他还是想再问问崔浩的意见，崔浩之前也是算无遗策。

“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主意。虽然司马休之在荆州，是刘裕的心头大患。然而姚兴已经去世，他的儿子都不怎么样，刘裕这个时候来，是奔着灭国来的，而且根本不会考虑身后的司马休之。如果我们堵住他西进的道路，那么刘裕一定会向北来入侵我国。而现在柔然常年南下骚扰，国内又连年歉收，实在不是什么交战的好时机。但如果我们放刘裕西进，然后在他们的后面派上我们的军队，如果刘裕获胜，必定对我们心怀感激；如果姚氏获胜，我们正好袭击刘裕，也有个救助邻居的美名。就算最后刘裕拿下关中，那个地方他是守不住的，迟早还是我们的。所以作壁上观，才是上策。”崔浩上前一步，说道。

却月大阵

“不过我觉得，这个时候不趁机捞他一笔，有点不够意思。再说刘裕到底是不是真像传说中的那么神，我也不清楚。我军骑兵众多，就算打不赢，跑也来得及。”拓跋嗣不是很甘心。崔浩的计策不是很符合他的心意，而且也太保守了点。他觉得刘裕的西征大军是一块到嘴边的肥肉，不咬一口实在说不过去。而且谁知道刘裕是肥肉还是吃肉的人？

“发兵十万，在黄河北岸随时待命，一旦情况有变，格杀勿论！”拓跋嗣对领兵将领说。十万魏军气势汹汹地来到了黄河岸边。刘裕的北伐大军已经出现在了视线之内。好高大的战船，常年生活在北方的鲜卑骑士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船。然而，船上的晋国士兵看到岸上黑压压的人，心里实在是烦的不行。这些人明显不是来欢迎他们的。手里的武器都散发着寒光，看着都让人心里一凉。而这些人的行为更是让人害怕。有些战船失去控制，被风吹到北岸。船上的士兵都成了魏军的俘虏，好像待遇还不怎么样。这些人看来是找麻烦的，没安好心。刘裕觉得，应该给这些人一点颜色看看。

一百辆战车被晋军送上了黄河北岸，连同上面的士兵。这些战车背对黄河，摆下了一个弧形战阵。魏军看到这些晋军登陆，没有贸然出击，而是远远地看着，看看敌人有什么鬼把戏。这个阵势可是从来没见过。然而，当第二批晋军士兵登上战车的时候，魏军将士们才觉得形势不对。这不是杂耍，这是来跟他们玩儿命的。魏军骑兵轮番出击，冲击晋军大阵，而迎接他们的，则是如飞蝗般的箭雨。魏军骑兵的战斗力确实强劲。顶着晋军的箭雨，他们逼近了晋军。骑兵冲锋几乎就是一眨眼就到了面前。晋军的强弓硬弩已经压不住了。晋军使出了他们的绝招。他们发动了战车上的床弩。这不是一般的床弩。射出的，根本不是箭，是槊。三张大弓叠加的床弩威力果然惊人。三四名魏军士兵被同一支大槊贯穿。面对这来自地狱的武器，魏军选择撤退。刘裕名不虚传。事后，他们得知，晋军的新月战阵，叫做却月阵。

“我后悔没有听你的意见，让这么多将士白白送了性命。”拓跋嗣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对崔浩说。“那你觉得刘裕这次西进，能取胜吗？”

“依我看，姚泓众叛亲离，刘裕兵精将勇，而且趁虚而入，所以刘裕必胜。”崔浩对答。

“那你觉得刘裕和慕容垂哪一个更了得？”拓跋嗣又问。慕容垂是他父亲最伟大的对手，也是他仰慕的英雄，征战数十年，未尝一败的人物。

“刘裕更胜一筹。慕容垂可以依靠家族累积的声望人脉，振臂一呼，就有大批部众响应。刘裕则不同。他出身寒微，没有自己的土地，没有自己的下属，却能剿灭桓玄，擒获慕容超，击败卢循从而执掌大权。这可以说是奇迹。刘裕攻破秦国之后一定会篡权自立，而秦地民风剽悍，不是刘裕能够完全掌控的。刘裕打下来的地盘，都是给我国准备的。所以，我们等着就好了。”崔浩精神一振，侃侃而谈。

“我想派兵南下彭城，断刘裕后路，你觉得怎么样？”拓跋嗣追问。他还是不甘心失败。

“陛下没有好的将领可以统领大军，而且北方强敌未灭，又不能御驾亲征。所以南征的时机不成熟。我曾经品评过几个近世人物。王猛治国，是苻坚的管仲；慕容恪摄政，是慕容暐的霍光；刘裕平定祸乱，却是司马德宗的曹操。太祖皇帝任用漠北纯朴之人，却能南下经略中原，是第一等的豪杰；而赫连勃勃人神共愤，迟早会被消灭。”崔浩颇为自负的说。

“已经半夜了，我觉得，你说的这些话，就像这些美酒精盐一样，令人回味。这十斛美酒，一两精盐，送给你。”拓跋嗣心情大好。他意识到，崔浩是难得的人才。而事情就像崔浩预料的那样，刘裕攻灭了秦国，刚回到建康就篡了帝位。而牺牲了成千上万将士性命的关中，则成了赫连勃勃的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