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

叮叮叮叮叮,闹钟响了,但是萧宇洋并不打算立即起床,“再睡五分钟”。

萧宇洋感觉身体失去了重量,索性飞出了房间右侧的飘窗。

空中的道路似乎变得有趣了起来,是一条规则严明的流水线,人们遵循着它把自己和其他的东西运输到另外一个地方,如此往复。

路上的交通灯是静止的裁判,是不变的正义,行道树向每辆车挥手告别,绿灰色的树叶随风摇摆,是虚情假意的附和,还是内敛深藏的情感,萧宇洋感到困惑。

路上的汽车和行人的顶上浮现出各种各样的颜色,有些是焦急的红晕,有的是快乐的浅蓝,然而更多的是空荡的白色。

这时,一名行人吸引了萧宇洋,他是少见的深蓝,看来这是一个忧郁的人,是什么会让一个人一大早就如此忧郁呢?

叮叮叮叮叮叮,虽然声音没有变化但是感觉更加急促的铃声再次响起。

萧宇洋从床上睁开了双眼,看了一眼窗外,他知道,没有再五分钟可以睡了。

起身穿衣,机械的流程是刻在人类骨血里的程序,为什么动物世界之中只有人类会穿衣呢,是因为社会性吗,还是因为保暖呢?

随着一件件衣物附着在身躯之上,萧宇洋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的包装自己,给自己打上一个个标签,从一只醒来的动物变成了社会的螺丝钉。

今天萧宇洋穿的是一件黑色卫衣,拉链式,前胸部分印有一只巨大的卡通鸟,具体是什么卡通角色他也不清楚。萧宇洋喜欢这件衣服,拉链互相交叠,球形拉索传来的冰冷又圆润手感混合在拉链互相咬合的节奏中,让萧宇洋感到平静。

火焰不断的撩拨锅底,锅却一直黑着脸,但在内心,确是翻腾的热情。萧宇洋看着锅里煮熟的水饺,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广播声,入了神。

一切都搞定之后,剩下的就是等待,萧宇洋总是习惯在固定的时间出门,不早,也不迟,他喜欢这种一切尽在掌控的悠闲和舒适。

还有十多分钟,来到书房,打开灯,桌上懒散的趴着一本文艺小说。在暖黄色的台灯光照射下,书本也拥有了几分活力。

打开上次阅读的位置,一个巨浪从背后袭来。

眼前是上海国泰电影院,排队的时尚青年们顺着锦江饭店街廊朝北排开。不远处有几簇人群,这里也是邮票交换的地点,交换邮票也有讲究,往往半大孩子的邮票胶印多,边角毛躁,而年纪大一些的票友夹子精致,票面干净。所以一般都是孩子和孩子扎堆,而年纪大一些的又是一堆。站在一起,打开夹子让对方观瞧。讲究一点的还会自带放大镜。

沪语呢哝,排队的青年,集邮的人群,街上的人群,每个人都透露出发自骨子里的精致,这就是上海。

萧宇洋站在路中间,但是他又没有在路中间,没有人在乎他怪异的着装,更准确的说,没有人能看见他,就算即将碰到他的身体,也会一穿而过。他是现代的幽灵,透过双眼观察着上海。

毫无情绪的声音将幽灵驱散,出门上班的时间到了。

这是一辆普通的飞达自行车,由于是女士车,显得娇小,但黑色的车身又增添了几分稳重,曾经也属于抢手货,但是随着汽车的出现以及时代的变迁,宠儿变成了弃儿。萧宇洋并不喜欢共享单车,他认为共享单车更确切的说应该叫租赁单车,现在仿佛什么东西和共享联系上之后就会变得新潮。

萧宇洋不喜欢共享单车的原因很简单,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是没有安全感。所以萧宇洋寻觅了小半个城市,终于找到了这辆飞达,即使停在共享单车群里也不会太显眼。朴实而低调,这是萧宇洋喜欢的感觉。

电梯按钮亮了起来,名为上班的赛程开始了,参赛者既有很多,又只有萧宇洋一人。这注定是一段孤独的旅途。

走出单元,几粒水滴在萧宇洋的眼镜上跳起了舞,下雨了。

好在雨并不大,不会影响这次比赛的进行。

骑上车,是跨上了战车的战士,这是一趟必须抵达的路程,需要萧宇洋用战斗的意志去达成,单元门口的樱花树和月季花紧张的注视着他,期待着重演了无数次的开场有些新意。

但并没有什么不同,这次的出发和重复过的无数次没有什么不同,肌肉收缩,舒张,力量传递到脚掌,又随着脚踏的运动收回,车动了起来。

小区的门禁缓缓张开,罗马斗兽场沉默的奴隶开始了无声的突击。

塑胶轮胎与地面拥抱,分离,周而复始,有时短暂有时又长久,是交通灯和斑马线促成的短暂姻缘。

“你必须停止”交通灯说。

“你必须等待”斑马线叫嚣。

时间在空中划过,交通灯的脸色稍济,“什么时候可以前行?"萧宇洋问得不急也不徐。

“可以通行。”

“必须从我身上过。”

他们并没有回答萧宇洋,萧宇洋也不期望他们的回答,听到了重复无数次的声明,他再次踏上旅途。

路旁的行道树在练着无意义的后退跑,是在追寻什么吗,又或者是在畏惧什么,充满灰尘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风被打开了,成吨的钢铁夹杂着呼啸从身旁经过,是汽车,人类伟大又悲惨的造物。此时见到汽车并不新鲜,反而见不到汽车才会稍微引起萧宇洋的注意。

只需要轻轻踩下踏板,你就能超越所有人类,获得无与伦比的速度。汽车能够做到,还有很多载具能够做到,但是萧宇洋仍然觉得自行车的移动最为安心。骑车时的移动更多靠的还是骑车的人,电机的转动和汽油的爆燃总让萧宇洋有种无法掌握的陌生感。

一张巨口带着金色的獠牙横在面前,要过下穿通道了,城市主动脉车流不息,这张巨口体贴的降临,带领不开车的人们穿越空间的束缚,到达路的另一头。

轻微的失重感袭来,通道呈现出一种v字形结构,车在加速,萧宇洋的手也放在了扳机之上,随时准备击杀速度这只怪物。但今天也注定是毫无斩获的一天,扳机没有扣下。

通道的灯光被速度和空气拉成了线条,这让萧宇洋想起了早年科幻电影中飞船加速的场景,其实他现在做的事,不也和飞船加速一样吗,加快速度,穿越空间。

线条慢慢变短,变小,速度开始降低,到了上坡的时候了,脚掌微微前伸,让脚跟与踏板紧握,力量从大腿流向车轮,到了出隧道的时刻。

与通道友善的告别之后,目的地近在眼前,但还有最后一步。

共享单车们嚣张的展示着自身的颜色,不留一点空隙,萧宇洋需要替自己的坐骑找到一天的容身之地。

终于,在青色和绿色的海洋中,找到了一片灰色。

停靠好自行车,这趟旅途也就告一段落。

萧宇洋又完美的完成了上班的旅途,没有任何惊险,没有任何意外,就像一套严密的程序,每天定时执行,极少出错。

我到底是一个生物,还是一个程序?

叮叮叮叮叮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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