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聊斋”

  所谓聊斋,三间破屋而已。

  屋子破不破其实无所谓,有点房产就很不错了。聊斋先生的贤惠妻子在争家产方面应该没多少心得,所以在上面有两个夜叉嫂嫂(聊斋先生就是这么说的:“家家床头,有个夜叉在。”)的情况下能够分到三间破屋也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不用辛辛苦苦赚钱买房了。“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将就着过就是了。

  马瘦毛长,人穷志长。聊斋先生志在何方?我觉得他最热衷的两件事情是考科举和写小说。聊斋先生的科举很失败,屡试屡爽;小说写得很轰动,天下谁人不知聊斋?但是,无论是考试还是写书,于聊斋先生而言,怎一个“苦”字了得?

  聊斋先生的科举之路是先甜后苦的,毕竟辉煌过,而且相当辉煌。我们也许觉得秀才是个很渺小的称谓,但是古代读书人要想博得一个“秀才”的称号得通过县、道、府三道考试才行。换句话说,在今天我们过了高考大关进入大学最后混个学士学位也只是个秀才出身而已。聊斋先生在上述三次考试中全是第一,也就是说,他是当时的山东第一秀才!成就少年蒲松龄大名的是一个叫施闰章的伯乐,少年得意大不幸,言中了。

  施闰章,山东考区主考官,是个有才的人(清初诗坛有“南施北宋”之说,施闰章是来自安徽的“南施”,“北宋”是山东宋琬),也是个爱才的人(赏识无名小辈没有走后门拉关系的小蒲同学)。除此之外,他还是个“不拘一格降人才”的人。说他“不拘一格降人才”绝不是空口白话,因为他确实不是腐儒,慧眼识才,不死板。小蒲同学胸中自是有些才情,但是此公不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学生,不按套路出牌,下笔便是新概念作文。还好主考官是施闰章,他看到小蒲同学作文后不禁“拍案惊奇”,喜形于色,批曰:观书如月,运笔如风。

  “观书如月,运笔如风”,能得到当世顶级文人如此评价,小蒲同学有点飘飘然了(我想我是会的,虽然不会持续很长时间,短暂的飘飘然还是蛮有可能的,况且当时的小蒲同学比现在的我还要小,一定飘了),踌躇满志,开始做更长远的梦了:状元!连中三元!不想吃天鹅肉的蛤蟆不是好蛤蟆,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兵,不梦想连中三元的读书人不是有志气的读书人!小蒲同学带着梦想上路了,等待他的将是一场噩梦。

  不第。怎么可能?山东的很多秀才都成了举人,怎么第一秀才反而落了榜?理由很简单也很充分:离开山东后考官不再是施闰章。也许有人会问,这算什么理由?事实上,这就是理由。小蒲同学虽然满腹才情,但是他写的不是八股文。他满以为自己像以前那样写下去就一路顺风了,没成想中央的阅卷老师不接受新概念作文。施闰章的厚爱给了小蒲同学一个错误的信号,好心帮了倒忙。

  本来自以为前途无量的小蒲同学差点儿被这一闷棍打懵了,心情失落是难免的。失落过后小蒲同学自信依旧,他决定复读,三年之后继续考。一年更比一年强,山东儿女多奇志,卷土重来未可知。想想自己的美好未来,小蒲同学专心致志地投入到复读大业中。可悲的是,他并没有找准自己落地的真正原因。

  再考,不第。俗话说,再一再二没有再三,但是,像小蒲同学这样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有志青年是不会轻易言弃的。认准了目标就一条路走到黑,不死不休,难道自己没实力?绝对不是。

  三考,不第。

  四考,仍然不第。

  连续四次落地极大地打击了大龄学生蒲同学的信心,他确实有些灰心了,所以没有接着考第五次。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今生不会考第五次。

  秀才不是容易当的,不像现在的学士拿到学位证就解放了,秀才每年还得考试,考砸了就贬为青衣,想拿学位就从头考起。各省的学政三年一换,施闰章走了又换了好几批了,每次考试蒲同学都考得不错,看来,他在这些秀才级别的考试中是游刃有余的。但是,他每次向举人发起冲击都以失败告终。

  我想,考了这么多次,蒲同学应该学会了写八股文(否则应该被降为青衣了吧),但是,怎么还是考不中呢?难道蒲同学也像当年的陆同学一样被类似于秦桧的朝中大员嫉恨?对此,史料无载,不再妄自揣测,还是关注一下结果吧:屡试不第。

  蒲同学锲而不舍,从小考到老,在四十八岁那年终于来了灵感。到了那天,老蒲同学已经不再孤单,因为又有新的小蒲同学跟他一道了,真是上阵父子兵。老蒲同学大概也是“文章老更成”的那种,在考场里思维异常活跃,下笔如有神,心中渐渐有了些得意。事实证明,在考场里,老夫不宜乱发“少年狂”,这不,老蒲同学在奋笔疾书之余有些得意忘形,越幅了(老蒲同学思维敏捷,书写速度极快,大概太激动一下子翻了两页,把该写在第二页上的东西写第三页上了,也有可能是老眼昏花)。

  老蒲同学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心中的得意一扫而空,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得意疾书,回头大错,此况何如,觉千瓢冷汗沾衣,一缕魂飞出舍。”老蒲同学飞出考场的一缕惊魂把监考老师招来了,监考老师看到这个发呆的同学刚开始不明所以,后来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没跟老蒲同学客气:取消考试资格,逐出考场。

  哼,你这老小子,写点新概念作文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连考试纪律都不放眼里了,真是大胆。老蒲同学大概很想说,我不是故意的,原谅我这一次吧。但是,当他走出(更有可能是被别人推出)考场的时候只怕三魂七魄还没回来。唉,人在倒霉的时候真是连喝凉水都塞牙。切记,冲动是魔鬼,得意不可忘形,喜伤心,千万不要大喜过望。

  很有把握的一次考试机会就这样浪费了,老蒲同学回到家里一定几日几夜茶饭不思,夜深人静的时候大概也会老泪纵横吧。

  老蒲同学又落地了,不知他有没有习惯落地。此后,太阳照常升起,昼夜照样交替,老蒲同学很快过了知天命之年,人老了,心未死。这时候,他的刘氏贤妻看不过去了,算了吧,别勉强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就是没官命,若有的话宰相也当上了,所以还是认命吧。老蒲同学觉得有理,点了点头。

  但是,他似乎生来就不是认命的人,又去考了,不第。

  这位当年的山东第一秀才堪称天下第一不第秀才,因为像他这样学到老考到老还屡试不第的次数如此之多的秀才确实很少有人能与之比肩。然而,说他是天下第一不第秀才绝非仅仅因为这个原因,更因为他在众多不第秀才中的文学成就首屈一指,穷其一生完成了不朽经典——《聊斋志异》。

  还是让我们回到那三间破屋吧,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巨著《聊斋志异》从这里开始。

  聊斋的设备虽然简陋了点儿,书桌还是有的。聊斋先生定然在那张书桌上写过很多字,但是,《聊斋志异》却主要不是在那里写成的。要完成一部伟大的著作不是坐在书桌前写字就可以的,名著肯定不是靠闭门造车炼成的。

  根据邹涛《三借庐笔谈》的记载,蒲松龄为了写《聊斋》整日在柳泉(又叫满井,那时候的泉水一定比现在好得多,因为现在已经没有人用柳泉的水泡茶了)附近摆茶摊(更有甚者说是开茶馆),让过往的行人免费喝茶,前提是给他讲故事。

  乍一听,这事儿倒有几分雅趣,文学世界里又多了一段佳话,而且还有人把这事儿写成了段子编进书里供奋战在高考一线的莘莘学子写作文时直接引用。不幸的是,这段佳话是假话,鲁迅先生曾经分析过。很明显,那时的蒲松龄一穷二白,又没什么功名,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不出去打工赚钱养家糊口还有闲心天天摆茶摊请陌生人免费喝茶,这不是把一家老小往绝路上逼吗?

  鲁迅先生只是否定了《三借庐笔谈》的说法,但是他可能并不了解淄川的民俗风情(“中国小说”这个课题太大了,包括那么多人那么多书,不可能把所有细节都考虑到),聊斋先生摆茶摊是完全有可能的,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淄川大集是中国八大集之一,每当逢集,八方客商辐辏,聊斋先生可以趁这个热闹的机会在淄川大集上寻个摊位,卖茶。客人在喝茶歇脚的时候顺便聊个天,写作的素材便有了。集并非天天有,但是有固定的日期,这样逢集摆摊,其他时间可以当家教(私塾先生)赚点劳资补贴家用。

  但是,摆茶摊听来的故事只是聊斋先生写作素材的一部分(而且,很可能只是一小部分),《聊斋》里很多故事来源于古代的典籍。读书是很重要的,能把书读好是不大容易的;但是,对于聊斋先生的读书能力我们无需质疑,因为还不满二十岁的聊斋先生就已经得到那时候的顶级文人施闰章“观书如月”的评价了。什么叫“观书如月”?就是把书读得明明白白,透透彻彻。那时候,聊斋先生还不满二十岁。

  另外,聊斋先生还有很多文人朋友,看看他们的名字吧:王士祯、李尧臣、张笃庆、赵金人、高珩、王敏入、王观正、王永印、沈天祥、邱希潜……王士祯想必大家不会陌生。从柳泉打点水回来,让贤惠的刘氏夫人烧开了,泡上茶,再请朋友到聊斋里聊聊天,这都是很平常的事情。闲暇时,哥几个一起制定个计划,出去旅游一下散散心,蛮惬意的。这些人不仅为聊斋先生的写作提供了高质量素材,而且对他的写作手法与风格有一定影响。

  写什么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该想想怎么写了,这才是关键。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许许多多的故事,但是,我们能把所有的故事都讲好吗?答案是否定的。能把故事讲好的人都成作家了,然而,真正优秀的作家是很有限的。但是,这个问题在聊斋先生那里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在他不满二十岁的时候“作协”的高层就给了他“运笔如风”的评价,更何况,聊斋先生还是个“文章老更成”的人。写小说不是需要文采吗?没问题。

  如此看来,似乎是万事俱备了。但是,事情没那么简单。还是有阻力。

  首先,聊斋先生写小说这一爱好与他的另一兴趣——考科举发生的矛盾。他的朋友张笃庆认为写小说影响了他考举人的大业(我不这么看,遗憾的是我没有发言权),便苦口婆心地劝他,专心致志考试吧,功名要紧,别写这些闲书了,“聊斋且莫竞谈空”。但是,聊斋先生依然故我,把这些话当做耳旁风,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如果把写小说和考科举放在天平上,我想,天平会倾向前者的。毕竟,聊斋先生曾经对科举失望过,而对小说他从来没有放弃过。支撑他的是一种叫信念的东西,这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成大事者必有坚定的信念!

  然而,还有另外一个问题——经济问题。人要活下去就得吃饭,这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生存是第一位的。按说蒲松龄这样少年成名的人不应该为生计发愁,你看人家郭同学抄本小说都能大卖,“名”就是资本。但是,那时候写书(即使写得很好)没有出版商主动找上门约稿,稿费更别妄想了。想出版吗?自己掏钱。聊斋先生没有功名在身,钱不是天上掉的更不是地里能种出来的(今天的自由撰稿人被人说成是能饿死人的职业,古代的职业自由撰稿人如果不是富二代或是祖上有点积蓄更不可能有活路),要想写小说,吃饱了肚子再说吧。

  在屡试不第去南方做了一段时间幕僚之后,年届不惑的聊斋先生在同邑毕际有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一份相对稳定(应该说十分稳定,一做就是几十年)的家教工作。这下不仅解决了吃饭问题,还为写作找了一个不错的写字楼。老毕是有些背景的,祖上做过尚书,本人做过知州,家里不仅有尚书府,还有绰然堂、振衣阁、效樊堂、万卷楼、石隐园,这个写作环境相当不错。写作是得有个好环境才行。于是,在教书之余,聊斋先生在毕家写成了大部分的《聊斋志异》。

  聊斋先生为何能写成如此巨著?文采、信念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东西,但是,仅有这些还不能使一部作品如此深厚。

  记得一位朋友说过,理想是现实的缺失。这个观点我无比赞同。聊斋先生在《聊斋》中表达的正是现实中缺失的理想,现实越让人无奈,作品便越有深度。当然,这还得有个前提:健全的人格,精神得正常才行。《聊斋》中反映出的对下层民众的人文关怀说明聊斋先生不仅是个精神正常的人,而且是正常人中的好人。

  也许有人要问,《聊斋》里有那么多的爱情故事,难道聊斋先生在感情方面也存在“缺失”?他不是有个贤惠的妻子吗?其实,聊斋先生在情感方面存在遗憾是很正常的。经常与文字打交道的人都是有点浪漫情怀的,中国古代的文人但凡有点钱都喜欢狎妓,甚至出了个被妓女包养的柳七;而聊斋先生贤惠的刘氏夫人想必是一个中规中矩的贤妻良母,不允许聊斋先生在脑海中浪漫一下是不对的。专家考证,聊斋先生并没有包二奶的经历,更没有狭妓的资本,但是文人的天性又使他的浪漫挥之不去,于是,聊斋先生便把自己置身于一个异度空间开始琢磨那些浪漫的事,反映在文字上便是一篇篇感人的爱情小说。

  想象是《聊斋志异》得以完成的重要条件。联想与想象的能力是一个优秀作家必备的素质。

  古时淄川多狐,所以在《聊斋》中多有狐妖(当地人一般称之为狐仙),聊斋先生又被称为“蒲仙”。

  聊斋先生少时立志,笔耕不辍,四十岁左右基本完成《聊斋志异》,此后三十年不断修改完善,直至生命的消逝。一生磨一剑,名著就是这样炼成的,背后的艰辛我们只能去想象了。

  盛名之下,名副其实。

  苦,真苦。综观聊斋先生这一生,真是苦不堪言。

  苦,在很多时候便意味着穷。穷苦穷苦,人们总是舍不得把这对难兄难弟分开。

  当然,蒲松龄并非从来就穷,甚至还有一段时间小日子过得挺滋润。那是蒲松龄分家以前的事情。明清时期,中国的资本主义经济萌芽,蒲松龄的父亲蒲盘弃儒从商,孬好不计也能支撑起一个小康之家。那时的蒲松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然后就是考考试,再就是拉拢几个同学搞搞社团活动(郢中社)。衣食无忧,还能优哉游哉地发展点精神需求,生活多么美好!

  但是,好景不长(好景似乎从来就不长),出事了。怎么回事?闹分家。蒲松龄行三,上面的两个哥哥都是秀才,再不济也是啃过圣贤书的,坏就坏在他的两个哥哥娶了两个夜叉。和两个夜叉生活在一起,想构建和谐家庭为和谐社会添砖加瓦?窗户都没有。分吧,合久必分,这是规律,不得有违。

  这注定是一次不公平的分家,两个夜叉嫂嫂充分发挥泼妇能打能吵能抢的特长在这场分家运动中“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雄姿英发,大显奇能。蒲松龄夫妇只能乖乖地接手属于他们的一切:农场老屋三间(没有门,自己看着办吧),薄田二十亩(粮食单产不容乐观),粮食二百四十斤。估计蒲鹤龄同志(四儿)也好不到哪去。

  就这样,蒲松龄先生从原先的“三少爷”一下子变成了自食其力的普通劳动者。种地对于蒲松龄先生来说可能不大在行,还好不管怎么说也是个秀才,识字断文不存在什么障碍,所以即使没有教师资格证,蒲松龄先生也在家乡开始从事天底下最光荣的职业。但是,当时没有政府财政作工资后盾,更没什么福利制度,据某些人考证,蒲松龄先生在去毕家开馆之前一年的收入抵不上大观园里的半顿螃蟹宴——明显不够花。

  后来,应朋友之邀,更为了生存,蒲松龄先生去宝应做了幕僚。但是,无论时当家教还是做幕僚,蒲松龄一家的生活始终不咋的。在青黄不接的年月,两个儿子抢饭吃,女儿抢不上便没饭吃。文人就是文人,肚子都填不饱,蒲先生还是要念叨两句写两笔:穷神啊穷神,我们俩应该没什么血缘关系吧,你就别总跟着我了,就算我是你的家丁,是您老人家的护驾将军,你就不能给我放两天假啊?你怎么这么没完没了的,难不成把我当情人了?那也不用天天过情人节呀!(蒲松龄《祭穷神文》)

  年过古稀的蒲松龄先生最终有了自己的养老金,因为朝廷给他补了个岁贡生。岁贡生每年可以发四两银子,可是,那时淄川县的县太爷认为这么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免了也就免了吧,竟然连这四两银子也拖欠。唉,年轻点的话老蒲大可以拍案而起像五柳先生那样躬耕垄亩去,但是时间不饶人啊,老了,不行了,还得为四两银子折腰,到处递呈文,追讨拖欠的工资。都是生活给逼的,能活着还是要想方设法活下去啊。

  比起物质上的贫穷,精神上的痛苦对一个人的折磨有过之而无不及。

  蒲先生最大的精神痛苦应当来源于科举考试。在大力批判科举的今天,我们也许在为那些因科场失利而使自己的人生价值得到更充分得实现的人拍手叫好,这实在有点太残忍。让我们设身处地地想一下这件事情,假如有一件你特别喜欢做的事情,而你也非常努力地去做,但是总也做不成,这时你会是什么感受?你会说我只享受过程不在意结果吗?我想,对于一件特别热衷的事情,每个人都会在意结果,何必欺骗自己的。

  也许有人会说,既然不能成功,那就学会变通,放弃算了。放弃,那说明你爱得不够深。如果这件事情让你喜欢得不忍放弃,那你只能接着做,而接下来的结果仍然是失败。你还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吗?相信很多人早就受不了了,于是,很多人陷入了精神苦闷之中而不能自拔,最终把“绝望”这颗小种子培养成了参天大树,然后自己便乌呼哀哉了。这自然不是耸人听闻,这样的事例不胜枚举。

  考科举正是蒲先生一生热衷并贯彻始终爱到不能放弃的事情,而结果大家也都知道,像蒲先生这样考到老输到老败得如此彻底的人真不多。蒲先生的精神到底苦闷到何种地步我们是无法想象的,这种事情不是靠想象就可以理解的,没有经历过就不会真正的懂得。

  痛苦能够使一个人深刻,面对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要么成为传奇,要么成为死人。

  蒲先生是一个坚忍的人,心理很健康,心理承受能力也极强,所以,面对诸多无奈,他尽管牢骚满腹却没有急着转世投胎。如果真的有命运,那么这就是命运:不要匍匐在苦难的脚下,站起来用自己的坚忍完成属于自己的传奇。

  蒲松龄把他的传奇写进了《聊斋》里,《聊斋》的深刻来源于作者的痛苦,世界上伟大的著作大抵如此。所以,作家实在是个很痛苦的职业(于是很多作家学习逃避,放下了良心与责任),越优秀的作家往往有着越深刻的苦痛,忍受着比别人更深的精神折磨。因为,作家往往比一般人想得更多,想得太多心里会很难受,很不平,不平则鸣,终成孤愤之书。

  我们似乎不应该把物质的贫苦与精神的痛苦分得太明确,因为物质的贫苦在大多数时候都会引起精神的苦闷。

  “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聊斋》,孤愤而已;蒲松龄,孤愤而已。孤愤,情何以堪?

  作者简介:

  张连旺,济宁市实验中学语文教师,文学硕士,中华诗词模范诗人,山东省首届高中生辩论赛冠军指导教师,主持编辑《海棠诗刊》。作品散见于《检察文学》《中文探索》《青年文学家》《新锐读写》《西藏民族大学学报》《格律诗词》《诗海选粹》等。散文《咸阳作客》入选《咸阳百年优秀散文选》,中篇人物评传《文学朝圣者——赵新贵评传》收入《马家堡,那几间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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