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3月2日,艺术家乌雷去世”
这个消息让我不由地想起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乌雷的前女友兼合作伙伴。
我对玛丽娜的作品印象最深的,也是她成就最高的,是她在1974年表演的<韵律0>作品:
痛苦、自由、癫狂
出于测试观众与表演者关联性的极限的目的,她将自己麻痹,并在桌上摆72件物品,包括玫瑰、蜂蜜、剪刀、十字弓、灌肠器,甚至装有一颗子弹的手枪这样高度危险性的器具,允许观众挑选其中任意一件物品与艺术家进行互动,并无需承担法律责任。
玛丽娜表演时间持续了6个小时,在这六个小时里,观众一开始还犹豫不决,当发现她真的对一切行为毫无抵抗时,观众开始了他们的参与。
他们剪碎了她的衣服,在她身上划下伤口,将玫瑰刺入她腹中……
在过程的一个瞬间,她回忆说:“有个离我很近的小个子男人呼吸非常沉重,那个男人吓到我了,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过了一会儿,他将子弹放进手枪里,接着将手枪放到我的右手里。他将手枪对准我的脖子并且触碰了扳机。”
他可以开枪,但是他并没有。
麻醉效力退去,表演结束后,玛丽娜从椅子上站起来, 失望、愤怒、悲伤的眼神看着观众,双目含泪。
后来她说:“这次经历我发现,如果你将全部决定权交诸公众,那么你离死也就不远了。”
之后,她在自传中写道:“我像身处地狱一般,我的身体半裸着,血迹斑斑;我的头发是湿的。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人们突然变得害怕起我来。”
这一点是玛丽娜最迷人的地方。我震撼于她独特的艺术表达力和执着而无畏探索,她就像所有新生的艺术冲动一样——是为了质询这个世界而来。
玛丽娜的作品如此强烈,却又好像很有距离感,像是她在自言自语,与旁人无关,却触及人心的深处。
在此之前,玛丽娜有一些初步的试探——<旋律>系列,虽然也有点匪夷所思,但是跟<旋律0>相比,算是轻量级的了。
1973年,玛丽娜摆出20把小刀,按顺序取出一把在指缝间用力剁下去而尽量不伤到手指,若被刺伤则换另一把短刀,重复之前的动作,直到用尽20把短刀(也就是被刺伤20次)之后,玛丽娜重播之前的录音,并再次开始之前的动作,不同的是这次她必须保证让手指受刀伤的时间和上次完全一致。(摘自媒体艺术网)
在1974年的<韵律5>中, 玛丽娜在场地中央放置了一颗用煤油浸泡过的木质五角星。她站在点燃的五角星外,剪下自己的手指甲,脚趾甲与头发投入火中,并在自己的腹部亦刻上了一只五角星, 表演行将结束时,她跃入熊熊燃烧的五角星内躺下,结果却很快因缺氧失去知觉而被观众救助。(摘自媒体艺术网)
事后玛丽娜如此评价这一体验,“醒来后我很生气,因为我终于理解人的身体是有局限的:当你失去知觉时。你就不能控制当下,就无法继续表演。”
玛丽娜就是这样一个思维奇特的艺术家,她看到的是常人看不见的世界,她关注身体语言和世界碰撞交集的火花,通过表演和观察观众的行为思考问题。
在玛丽娜的作品里,总能感觉到矛盾和平和的自由并存。
她的作品影响了艺术理论界,更是人类学,伦理学,群体生态学,行为心理学,认知心理学和政治社会学中的经典范本。
“人们总是草草结束一段感情”
我了解的第一部,玛丽娜布和乌雷协作的作品不是合作,却是分手。在1988年,两人各自从山海关和嘉峪关出发,相向而行,用三个月的时间走到二郎山会和。
见面后,他们拥抱,然后各自离开,以走过长城的行为表演,为这段热烈的感情画上了句号。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为这部《The Great Wall Walk》作品策划了8年,并且原先决定在相遇之后就结婚的。
同时这是玛丽娜在梦境中获得的神谕,她按照梦境的指示与乌雷以浪漫主义的形式结束这段爱情。
阿布在自传里说,“我们分手了,这非常戏剧化。我们知道这次徒步不是为了庆祝,而是为了分离。因此,这次旅程的每一步,对我而言都是极为困难的。我知道我们结束了,这是我们原本认为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分手这样有仪式感,是下了很大决心,要与过去告别的。
“相爱时热烈而赤裸
玛丽娜在与乌雷的恋爱中,相恋12年,既沉沦又理性。
虽然与乌雷坠入爱河,却说:“一个艺术家不应该爱上另一个艺术家。”
他们在一起合作过很多优秀的作品:
两人在20m的空间内,赤裸身体相向行走
并用扩音器放大肉体碰撞的声音,直到阿布摔倒
他们不想这部作品成为力量和决心的较量
而是在一个相对温和的暴力中维持一种平衡
两人将鼻孔堵住,将嘴巴紧紧贴在一起,互相吸入对方呼出的气体
17分钟以后,他们的肺里充满了二氧化碳而倒地昏厥。
这个表演表达的,正是亲密关系中一个人吸取另一个人生命的毁灭性能力
毒箭对准了玛丽娜的心脏
同时,通过扩音器可以听到他们心脏急剧加速的跳动声
整个作品持续四分十秒
两人相互呐喊,直到其中一个人失声
二人一丝不挂,站在意大利波洛尼亚一家画廊的入口处
观众只能通过他们之间的狭小空间进入博物馆
唯一可以自己决定的是面对裸体的乌雷还是裸体的玛丽娜
在生活中, 人类不仅会受到来自于自然界的各种灾害
同时,也会受到来自于人类本身的阻碍
就如同他们之间的相互关系,会因为他人的介入
而产生隔阂,使他们一时间无法联系和沟通
在玛丽娜和乌雷的双人组合作品里,他们用自己的身体,通过行为艺术把男女间情感的跌宕起伏以及他们性别的差异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背叛时卑微又嫉妒”
但直到一次,当他们在表演一个时间很长的作品《被艺术家发现的金子》时,乌雷瘦了26磅,肝脏也受到了损害,他认为自己不能再做行为艺术了。但是从小压抑的家庭环境中有了超人的意志力的玛丽娜想要继续。
“他已经达到极限,但我还没有达到。对我来说,工作是神圣的,并且比其他的一切都重要。”
他们产生了裂缝。
其实在此之前,他们就因为生孩子的事有了分歧,而后分歧越来越大。
玛丽娜堕胎过三次,她后来接受采访时说:“我曾是,也将一直是一位艺术家,这是不会改变的。生孩子只会影响我的道路。”
他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在分手的前一年,两人之间的感情彻底崩坏了。
“我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乌雷一次又一次地出轨。”玛丽娜回忆说。她也开始出轨,并装作很快乐的样子向乌雷炫耀自己的性生活。而这于事无补,乌雷的出轨让她绝望、嫉妒、迫切地想知道对方究竟是怎样的人。
于是,玛丽娜向乌雷提出:“我们为什么不来场三人行?”乌雷和那个女人都答应了。那成了令阿布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夜,他们在她面前做爱,就仿佛她不存在。
第二天早上,玛丽娜起床,洗了个澡就离开了。她说:“我让自己陷入极大的痛苦中,甚至都感受不到痛苦了。”并且,从离开那一刻开始,她不再喜欢乌雷身上的味道。
“当我不再喜欢他的味道时,一切就都结束了。” (引自WeLens)
“假若他日相逢,我将何以贺你”
2010年,她举办《艺术家在场》:在716个小时里,她接受了1500个人的对视挑战。到场挑战的还有很多名人:Lady Gaga,Kim Kardashian,Kanye West,Riccardo Tisci和James Franco。
人们都被她的目光震慑到。有些人一接触到她的目光不过十几秒,便宣告崩溃,大哭起来。
唯有一个人的出现,让雕塑般的玛丽娜訇然痛哭,那就是她曾经的恋人——乌雷。
经过一番对视后,他们十指相扣,也宣告和解。
“假若他日相逢,我将何以贺你?以眼泪,以沉默”
如果说从前的玛丽娜是“战士玛丽娜”,此时的她则是“精神”“糟糕”的玛丽娜。
每每先离开的都是乌雷,当玛丽娜独自凝视着对面已经空掉的位子时,我们应该能够理解,如此敏感而又脆弱的她,感受到的是什么。
玛丽娜和乌雷的分离是必然的,将他们维系在一起的并非感情而是能量。
但凡能量总有消耗殆尽的一天,而分别给两人带来的伤痛也并非来自与情感,而来自于能量的耗损,这些他们耗费在彼此身上的能量无法恢复,无法重新的充盈身心。
于是乌雷决定从另一段婚姻中重新吸取能量,而玛丽娜则开始热衷于研究石头。
END
一直有人说他们是灵魂伴侣,虽然我觉得,灵魂伴侣不应该是在同一行业中的,灵魂伴侣在生活中相互尊重,并敬爱对方,但工作上的默契或者分歧不应该成为他们感情和谐或者破碎的原因。
玛丽娜曾说,“艺术家不应该爱上另一个艺术家”
但与此相对的,还有另外一句话,“艺术家应该把爱当作生命”
而玛丽娜在用一生的经历和爱诠释她的艺术,她的限制里有自由需要的一切。
推荐:
纪录片《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艺术家在场》
自传《穿过墙壁》
(原创作品,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