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我没良心

江边落日  作者：盏茶间

01

寒风刮面，痛却在心间。

在江边坐了整个下午，压抑的心还在紧绷。上午，母亲把我的藏书全部卖掉。我并没说些什么，只转身离开。

自从母亲上了年纪，家人谈话就是争辩。家里整天吵杂混乱，谁也忍受不了，渐渐地家人之间交流变少。弟弟毕业以后，就到市里工作，搬出家门，很少回来。最近父亲到另一个区工作。而我，从省会回来已半年多，再也没去找工作。家里环绕着压抑，所以偶尔到江边透透气。

江水滚滚而下，从未遇到阻滞。它怎懂得人间的无奈？

江面开阔，偶有飞鸟略过。渔船争相靠岸，原来太阳已经没入西山。江风太过残忍，竟然剜出了我的泪水。我不得不离开。

02

“书卖了多少钱？”

我还是不忍书的离开。

“176块，一共220斤。书不值钱。”

母亲淡然说道。

青菜有点发苦，我有点吃不下去了。

03

夜已深。

母亲已经熟睡。我依旧打开电脑，准备写点读书笔记。可是书已不在，我还能点写什么？这半年来，陆陆续续在网上发表文章，内心的压抑总算有个地方释放。收到一些读者的鼓励，似乎看到了希望。现在，身体已经乏力，手指已经无法控制。

满屏的乱码符号，渐渐不再清晰。我靠向椅背，闭上眼睛。泪腺还是不受控制，自主伸张。怎样努力都无法抵挡。终于完全放弃抵抗，感受什么是悲伤。

泪水哗哗涌出，又烫又咸。呼吸紊乱，鼻孔伸缩伴随着声音。胸口变换着节奏在起伏。心在隐隐作痛——奇怪，痛中还带着一丝快感。

原来痛苦本身并不可怕，恐惧痛苦才可怕。

呼吸渐渐平和，泪水也止住了。

夜很静，心也静了下来。

04

“今天苏姐说他们工厂招人。”

母亲还没停好电动自行车就给我施压。

“不去。”

我还是显得很坚决。

“不去不去，你要干什么！一个不回家，一个待在家里不工作，你两兄弟真是气死我。我熬得这么辛苦，供你读书，你却什么也不做。你有没有良心！”

母亲说着说着，声音微微发颤，似要哽咽。

唉，我知道自己没有良心，但还是选择了沉默。母亲也习惯了我的沉默。一顿晚饭就这么安静地过去了。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次沉默跟往常不同。

05

“妈，您知道易烊千玺吗？”

“谁？没听过。”

她知道的明星，年纪最小的就是容祖儿了。其实，我也是最近看一档网综节目才知道易烊千玺的。这一看就喜欢他了。

“给您看个节目。”

我把平板硬塞给她。她正想反抗，我故意快进到易烊千玺那里，她就服了。

“她好像小弟。怎么跳得乱七八糟？这群什么人！”

我没管她，跟她一起看。

小弟就是我弟弟。初看到易烊千玺，我也觉得他像我自己，那样内敛，那种纠结。他更像我弟弟，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可是弟弟现在很少回家，看到他笑的机会就更少了。于是，我一连看了好几期，感觉千玺在发光。

母亲一连看了两期，目光有点恍惚了。我问他：

“你觉得这群人怎么样？”

母亲眨了几下眼睛。

“还……挺不错。”

我就顺着往下说。

“是不错。谁都能感受到他们的光和热。能够做自己热爱的事情真好，这就是能量。”

母亲深深吸上一口气。

“嗯。”

我赶紧转入正题。

“您知道弟弟在做什么？他在画画，这就是他热爱的事情。我们都是内敛的人，要像其他人一样做销售，做业务，我们不喜欢，也不能胜任。”

母亲要反驳。

“那你做什么？”

我料想她会这么说，可是我要带着节奏。

“您20多岁时留了个爆炸头，您想干什么？”

母亲瞬间走进了回忆。

她以前喜欢音乐，一直在省会闯荡。后来外公逼她回家，到附近工厂工作，一做就是数十年。

“我祖上几辈都是穷人，所以我也知道，您想让我们兄弟俩好好读书，出来找份好工作。但是，我觉得穷并不可怕，怕穷才可怕。因为怕穷，这一代就把自己认为对的路规限给下一代。可是我们每一代还是活得这么苦。问题并没有解决。再这样下去，怕是没完没了。”

我瞄了一下母亲，发现她一手托着头支在膝盖上。我继续说。

“好工作，不在于挣得多。而在于自己是否热爱。不用遵循上一代设下的规范，也不用管着下一代的发展。这样一来，每一代人都在走自己的路，活得轻松很多。”

母亲还是没有说话。

“这个时代饿不死人。您不用为我们兄弟俩担心。您年纪也大了，是时候想想还能为自己做些什么。而我真的不怕穷，只要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其实我一直在写文章，收入也不比进工厂来得少。”

说完我就转头去洗澡。只听见母亲长长的叹息声。

06

砰砰砰。

谁在拍门，大早上的才8点多。我推开门正要吆喝。

“书。这是我的书。”

书堆在三轮车上。一条大汉悻悻地瞪着我。

“是你的。快卸车。”

我迅速把书卸了放好。失而复得的时候，只能手舞足蹈。

07

渔船点点灯火，映到水里，与初星争艳。小鸟从头上划过，吱吱喳喳，在唱歌。江水依旧奔腾，不舍昼夜。

不知不觉，一坐便是一天。

叮咚……

来电话了。

“喂。哥，我跟爸明晚回来吃饭。妈说要去什么节目现场。我们回来支个招。”

江风甚是清爽，透心的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