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语

欧阳修说“晋无文章,唯陶渊明《归去来兮辞》”。然后我就把陶渊明的文章都找了出来,文章量之丰,出乎我意料。木心说,“中国的纯文学,唯《诗经》和《楚辞》”。这两本千古名典如雷贯耳,不用找也知道不是我一时头脑发热可以背诵下来的。而我却越发发现自己读书之贫,自以为看了几本书,却原来九牛上的一毛都没有,每看一本书,书中提及的书大都不曾耳闻过,更别说看过了。每参加一次阅读分享会,也犹如“白丁”,坐着白听的份。

木心说屈原是塔尖的人,而陶渊明是塔外的人。这话延伸开去是不是红楼梦中妙玉自述的“槛外人”之语。我在早晚车来车往的车流中背诵陶渊明的文章,越发觉得陶渊明是红尘中的槛外人。佛家偈语在陶的文章中俯首可拾。滴滴的喇叭声中,我自悠然喃喃有词,因“心远地自偏”。世与我相违,我亦不能弃世。陶渊明回归田园还有“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而我唯有奔波挣取一份生存的尊严,别无选择。陶渊明感叹“误入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然而不去又怎相较之。

借着酒意把这些胡言乱语说与先生听,我那一摸书本就要睡着的先生迁就地说“你说呀,我听着呢”,但他听的大概就是我看英文的水平,单个字母都认识,组合起来不知何意,如果我告诉他陶渊明是唐朝的,他也没异议。“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这诗转成白话说于我家先生听时,他难得成哲人,“城里人说乡下是净土,农村老人说,乡下净是土”。幸好陶渊明这个槛外人既不是城里人也不是乡下人。

我把我的痴话说与先生听,而他则把一天见的人,做的事,听到的话,事无巨细,话无遗漏一一说与我听,也不管他生活智障的老婆是不是听得懂。两人各说各的,各听各的,牛琴相悦,倒也相安无事几十年。所谓的共同语言,不过就是对方心里始终有你。

家门前正挖路排污水管,出行困难,车子更是无法进门。先生特地去附近熟识的店里打招呼,他老婆每天下班车子暂停一下他们店门前。我还腹诽:这话我不能停车的自己顺带打个招呼,用得着特意走一趟。转而一想,这是先生怕他不谙世事、怯于与人打交道的老婆羞于开口,所以一切都安排好了。

说着陶渊明,怎么忽然跑题三千里了?随他,“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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