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相距四点五厘米的蚂蚁》 ——薛涛

   小白和小黑怎么联系,是个秘密。这个秘密最先藏在小白那里,一天后小白不放心了,又改藏在小黑那里。秘密藏在小黑那里,小白又睡不好了,彼此都怕对方马虎把秘密弄丢。最后他们想出一个最好的主意:把秘密分成两份,各得一份,这下大家都安心了,于是两人关闭“仪器”睡觉,睡得香极了。

  他们是用触角联网的,就是这个秘密。

  蚂蚁小白住在西宁,蚂蚁小黑住在青岛。

  小黑对西宁知道的不多,只是一块高原,一片草地,还有一只蚂蚁。就这些。小白对青岛知道的更少,一只蚂蚁,一只黑蚂蚁,一只喜欢旅行的黑蚂蚁,就这些。

  小白问小黑,你说我们的距离有多远呢?我觉得不太近呢。

  小黑说,这个难不住我,我马上告诉你答案,小黑翻出一张不大的地图,再找来一把塑料尺,在西宁和青岛之间量了三遍。确信没有误差了,小黑兴奋地告诉小白,真没想到,才4.5厘米,4.5厘米!你想到了吧,小白?

  小白起初不太相信,问小黑,你是用尺子量的?

  小黑向小白打包票,是标准的塑料尺,不必再怀疑。小白望着窗外的暖阳,告诉小黑,这是2004年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那么我们可以见一面,小黑尽量平静地说。

  如果不见面也还快乐,就不见面的好,现在我还算快乐,小白说。

  这期间的几天他们过得真的非常快乐,为4.5厘米的距离快乐着。多好,才4.5厘米。只要周围的蝉,肯安静一些,应该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我遇到点麻烦,真有点恐怖啊!一天早上,小白战战栗栗地告诉小黑。

  你怎么了?小黑很紧张,看样子小白不妙。

  确实是个最新的消息,一个坏消息:早上,小白爬上西宁中心的一棵老树,老树的身上很久没有来这么可爱的小动物了,老树一激动,流下一滴泪,正好把小白的一条腿粘住了。

  我过得不好,我想我们应该见个面了!小白无助地说。

  听到这个消息,小黑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说,我就来!

  小黑出发以前,又看了看地图,他应该向西走,4.5厘米,几秒钟的距离。

  几分钟之后,小黑告诉小白,我想我是到了,怎么没看见树呢?

  小白也没看见小黑,周围能看见的范围里绝对没有蚂蚁的影子。

  小黑赶紧收起地图,继续向西走,他们谁都没有想到,4.5厘米要走这么久。

  小白提醒小黑,可以搭车的。小黑就爬上一辆西行的汽车。走了半天,小黑怕错过西宁,又赶紧打开地图,结果才到洛阳,完成了4.5厘米的一半。

  小黑正量着地图,一阵风把他和地图从车上吹了下去,他在空中滚了好久才落到地上,小黑没有把这个糟糕的消息告诉小白。平静了一会他又上路了。他相信他的尺度没有错,真是倒霉的旅行,几分钟之后小黑又一次被皮鞋踩了一下,幸好没有要他的命,仅仅有点轻微的骨折。

  小黑只是告诉小白,他在路上,向西行,距离她只有一半的路程了。小白马上计算了一下:恩,确实近多了,就要见到小黑了,她开始想象他黑黑的样子了。

  现在开始想象并不算早吧?小白问小黑。

  是的,不算早,我就要赶到了,你觉得怎么样?小黑说。

  还不错,老树根我道歉了,可是呢,我还是无法自由,不过有道歉就该原谅他对不对?我准备原谅他了,小白说。

  你想原谅就原谅吧,不该计较一棵老树的眼泪。小黑气喘吁吁的。

  就是这个时候,小黑正被一条河拦住去路,不知不觉他已经偏离了公路,也找不到桥了。小黑查了地图,是洛河在为难他。没什么,小黑把地图折成一艘纸船,顺风向西漂向了洛河。不过,就在他一只脚刚刚搭在岸边的瞬间,纸船刚好被河水浸湿,沉没了。

  一个坏消息,为了帮我,我刚刚失去那个最好的朋友,它一直在帮我。小黑生平第一次哭了。

  那我陪你哭,我没有别的办法,不过只要它是心甘情愿的,它离开你的时候肯定很快乐,这快乐也是你给他的,不是吗?小白也哭着说。

  纸船的踪影完全在水面上消失了,小黑认定它已经沉到了河底,便擦干眼泪继续旅行。这回小黑搭在一个去西安的胖子身上,随他乘上一列火车。

  小黑出发时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钱。没有钱,小黑就只好用这个办法逃票。

  你能原谅我这么干吗,小白?

  小白原谅了小黑那算不得光彩的行径。没有钱买票,这也算是一个“聪明”的办法。

  离开西安向西,小黑的运气不佳,几乎没有搭上速度快的车,他经常要在路上以一毫米一毫米的速度西行。小黑计算着,十毫米就是一厘米,这速度也不慢。

  谁都没有察觉,许多许多个月过去了,这期间,小白一直捆在老树的眼泪上,她的那条腿渐渐失去了知觉,而小黑一直在路上。小白就要变成一只干瘪的蚂蚁的时候,小黑的最新消息到来了,是一个微弱的声音:我在爬老树——

  小白的身体里的血液又恢复了流动,知觉也回到那条麻木的腿上。小白说,我在等你呢——

  几个小时后,两只蚂蚁在树干中部,距离4.5厘米的地方同时发现了对方,小黑使出最后的力气,快速向对方爬去。

  两对触角碰在一起的时候,小黑说,4.5厘米,9秒,一点都不远。

  是啊,真的不远啊——

  这棵老树一直目睹着自己身上发生的故事,看着看着又有一滴泪滚落下来,这滴泪恰好把小白和小黑裹在一起,形成了一颗晶莹透明的琥珀房子。

  从此,小白和小黑,就住在这座琥珀房子里,再也不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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