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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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我被狗咬以后，开始变得老实了，没再找胡信涛去玩，这两天一直跟着父亲，他去哪儿就把我带到哪儿，最近他常带着我到西边李户村去玩，其实就是去打麻将，秋收过后，人都闲下来了，都喜欢打个麻将图个乐子。

那时候我还小，只记得去的那家姓李，子孙满堂，满头白发的冯奶奶是我最常见的，她年龄都八十多了，眼不花耳不聋，思维十分清晰，只要我一过来她都逗我玩，给我拿好吃的，感觉十分亲切，她打着麻将把我搂在怀里，嘴里时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

冯奶奶把糖酥刚一给我，我就挣脱出去玩了，还把她的拐杖给撞到了，她不闹不怒，正准备弯下腰去捡，我忙跑过去捡了起来，大家都夸我懂事，那时别提多开心了。

我之所以出来是受不了烟味，冯奶奶也抽烟，不管家里人说了多少次，只要是打麻将都会卷上一根烟来抽，她的儿子说了几次都没用，仍是拗不过自己的母亲，想着只要母亲开心就行了，年龄大了开心最重要。

我从屋里跑了出来，看见几个和我差不多的小孩在玩玻璃球，玩得不亦可乎，我看的心里直痒痒，再次跑回屋里跟父亲要钱，准备到村口小卖铺买上几个，加入屋外的玻璃球大战，这可是最好玩的游戏了。

不管我以哪种方式跟父亲要钱，他都装作没听到一样，我开始变得哼哼唧唧的，就差装哭一场了，旁边的冯奶奶看着我笑了起来，把我叫了过去，和蔼可亲地对我说：“娃，快叫奶奶，叫了我给你。”

“奶奶，奶奶……”我想都没想就叫了起来。

“哎！哈哈……”冯奶奶听完爽快地答应了，父亲刚准备从兜里掏钱，冯奶奶就把钱塞到了我的兜里面，轻轻摸了一下我的头，“快去买零嘴吃吧！”

我摸了摸兜里，摸到了一张票子不知道多少，不管多少我都很开心，撒丫子就往村口小卖铺跑，中间还绊了一跤，搁在平时肯定是哇哇大哭了，这次竟然没感觉一点疼痛，起身擦了擦胳膊上的泥土，没有停留片刻，径直向着小卖铺的方向走去。

到了小卖铺里面，我把兜里的钱往橱柜上一甩，才看见是张大面值的两元纸票子，我的眼睛都看直了，惊喜之情溢于言表，还是第一次拥有这么大面值的钱，想都没想，用五毛钱买了一大包辣条，另外买了五角钱的玻璃球，足足有二十多个，兜子一下被撑满了，跑起来里面的玻璃球咣当直响。

回到了冯奶奶家的门口，那几个小孩不见了，我跑着四周找了找，原来换到另外一个地方了，比较隐秘些，是在人家的院墙后头，原来是被刚才那家的主人给赶走了。

常玩的玻璃球游戏是“打墙根”，距离墙面距离三米左右划个线，猜丁壳按先后顺序站在线上把玻璃球丢到墙那边，然后由后面的玩家拿着玻璃球去击打前面刚丢出去的玻璃球，所以说这个出手越晚命中率越高，打中还好，打不中就打到墙面了，对墙面的杀伤力比较大，来回大都把墙上的砖块打出来豁印子了，玩这个游戏不敢太招摇，越隐秘越好。

我站在旁边跃跃欲试，只等着他们结束这一局，立马加入他们，其中有个大点的孩子看我过来，拍了拍自己兜里，从里面掏出比我还多的玻璃球，向我比了十的手势，我知道他的意思是参与游戏至少得十个玻璃珠起步，我把辣条撂在旁边，把里面的玻璃球全掏了出来，他看我拿出这么多，给我做了个手势，让我在旁边等着，我拾起旁边的辣条装进兜里，抖擞一下精神，立马进入游戏状态。

随着玻璃珠一阵阵清脆的响声，我的兜里玻璃珠越来越满，今天我这眼睛的准头真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一个中一个，从来没有这么准过，玩的一身都是泥土，尤其是膝盖那块儿，因为跪在地上瞄准属实有些费劲，为了多赢几个玻璃球，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人一旦专心投入某件事，时间过的真快，转眼间就中午了，我有些饿了，肚子咕噜咕噜直响，准备离开去吃饭，那几个孩子看见我赢了玻璃珠准备走，这就不乐意了，哪能赢了就走，跟我说必须玩到底，看着他们人多，我也不敢推脱，就和他们一直玩，父亲站在远处扯着嗓子喊我，我也没应，就在这墙根一直玩着，输输赢赢，一直僵持着，直到后来这家的主人放羊回来，拿着赶羊棍追了过来，我们这才四散跑开，我兜里的玻璃珠还跑掉了几个，也来不得捡了。

我又回了趟冯奶奶家，想看看父亲走了没有，眼前的麻将桌已经散了，看着冯奶奶一家正在屋里吃饭，冯奶奶看我来了，跟我招手让我过来吃，那时确实饿了，也不怕生，就跟冯奶奶家一块吃起饭来，我这个外来人倒成了宝贝疙瘩，冯奶奶给我打了碗鸡蛋面，面没多少，全是鸡蛋葱花，吃着真是香喷喷的，连吃了两大瓷碗，吃的肚子鼓鼓的，这种家庭氛围太好了，惹人闹闹乐乐呵呵的，我家什么时候这样该多好啊！不敢奢求太多，只要把母亲找到，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吃饭我就知足了。

父亲在家做完午饭来寻我了，看我都吃过了，也不着急回去了，就坐着和冯奶奶闲聊起来，吃着刚煮好的毛豆，谈论着以前的事情，不时传来阵阵笑声。

当父亲准备回家的时候，冯奶奶拄着拐杖缓缓走向里屋，从抽屉里拿出了两双新纳的小布鞋递给了父亲，让拿上给我穿上试试，看那布鞋的大小和我的鞋子差不多大，这是专门给我纳下的，父亲拿在手里嘴里一直说着感谢的话，眼里泛着感激的泪光，还没等我换上，父亲赶紧拉着我到冯奶奶面前，“臭小子，看你冯奶奶对你多好，还不快亲下冯奶奶。”

我走到冯奶奶面前，撒娇地蹭到他的怀里，不好意思对着她的脸颊亲了一下，轻轻说了一句“谢谢冯奶奶。”，冯奶奶摸着我的脑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是我见过最慈祥的面容了，终生难忘！

冯奶奶特意把布鞋给我做的大了一些，说我现在正长个，今年穿了明年还能再穿，刚说完这句话就扭过头来对我父亲来说悄悄话，我不知道说了什么，只看见父亲一直摇头，眼里还泛着泪光，看冯奶奶还在笑着，像是在开玩笑一样。

回来的时候父亲把我扛到他的肩膀上，对着我说：“以后常来看看你冯奶奶，她最喜欢你了，以后可不能忘了你冯奶奶啊！”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一直跟着父亲去冯奶奶家，看见他打麻将一直输，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好，还是牌技太差，这不像是他平常的水准，倒像是故意输的呢，不过也好冯奶奶赢得钱多我还可以买辣条吃，父亲扣扣索索一分钱都不给我。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冯奶奶对我父亲说的悄悄话是“我怕是熬不过明年春天了，可能这也是我给娃最后一次纳布鞋了，希望娃以后看到布鞋能记起我这个老太太，你把娃好好带大，别让娃太吃苦了，你也多注意照顾自己。”我怎么会忘记冯奶奶呢，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忘，她是对我最亲的长辈，是我最爱的奶奶。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