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谁,令你这样生死相依

这是我的家乡。

在盘山公路上打着圈蜿蜒而上时,我不断这样告诉自己。

胸中揣着一团滚动的岩浆,越到山顶,越是不安分地翻腾。

我悄悄瞥了一眼阿梧,这张被岁月雕琢过的脸上已浑然没有了儿时模样。

我却无来由地笃信,既然当年都没有嫌弃过对方擦得满脸的鼻涕,未来也不会嫌弃对方嘴歪眼斜,流得满脸的口水。

青梅竹马未必天长地久,而我们拥有从摇篮到坟墓的友谊。

车像是一条滑进下水道的泥鳅,灵活敏捷地摆动着身子,滑过一个又一个弯道。

宛如琴键上跳动的音符,欢快地拾级而上,聚集着即将汹涌而至的高潮。

到山顶了,阿梧停车,叫我下去看看。

这是我的家乡!

胸中那团滚动的岩浆喷薄而出,我希望它的力量足够大,将我视线所及处紧紧包裹;然而其实细微如云烟,早已遁形。

也好,我想,让我的魂灵游荡在这方天地中,效仿杜鹃啼血的生死相依。

我,不离不弃。

落日的余晖洒下,给薄雾中的峰峦渲染出一抹淡淡的黄。

青山如黛,静默;薄雾如纱,不动声色地悄悄游走。

或大或小的山峦匍匐,像是俏皮的孩童,时而拨开轻纱甩出个鬼脸,便又躲起来让你心痒痒寻他不着。

于是只能循着那鼓鼓的浑圆的轮廓,那是那顽童的屁股墩吧?给他一巴掌。

却成了母亲的掌,还未落下,便化为了万千宠爱。

迂回穿梭在丘陵山谷中的那条河,是这片大地的情人。起承转合,游刃有余,紧贴着起伏弯转的地势,温柔地流淌。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死心塌地的依恋,宠溺无边的包容,成就了隽永的默契。

这便是神仙伴侣了。

可是,也有"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呢!

那条柔顺的弯弯小河,安静的水面下,也有暗潮汹涌吧?

把所有的秘密打包,托付给河流,用粼粼波光掩盖,运送到未知的远方。

顺着阿梧的指示,我努力地辨认我的老家。

老家早已被重重的树林遮挡,我只能看见黝黑厚重的一团,像极了泼墨山水画上,不小心弄洒了的一滴墨水。

目光穿透那团浓重的黑影,意欲夺回被它吞没的过往。

那里有我们家的老房子,房子前一棵高大的樱桃树,一丛繁茂的芭蕉。

大门口有个石墩,我坐在上面等妈妈收工回家,盼着休探亲假的爸爸给我带回好吃好玩的礼物。

那里有我无忧的童年,也装载了青春伊始的悸动。

那个我不敢见的在我家屋后逗留的男孩,不知还好不。

把现在的自己与过去重叠,像是从来不曾离开。

我惊讶我与这方天地的契合,我欣喜在这方天地中,我竟如此轻松自在。

心灵轻盈地飘浮起来,烦恼纷扰被吹散,私念杂想被洗涤,剩下纯净的我,交付给这故乡的山水,依傍于山,融汇于水,我在山水间撒着欢儿。

落日已经退下,不知藏到哪一个山峦里去了,只剩金色晚霞,像是被撕碎的飘带,散落在天边。

很快地,金色淡去,黑幕静静拉开。

"回去吧。"阿梧说,哥们儿般仗义地拍拍我的肩。

车向山下疾驰,像一条泥鳅,滑进了一个个弯道,滑进越来越浓的黑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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