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庄村纪事-贯穿村南北的沙沟

沙沟形成的原因,是泊庄村后的一条丘岭,经年累月大雨冲刷而成,村前是洼地,南北落差相当大。每当雨季,从丘岭上的沟壑里冲出一股股激流顺沙沟而下,奔向村前的青年河,转弯流入九曲河。青年河是大跃进年代为治理涝洼地,由村里青年突击队开挖的。九曲河形成还早一些,祖辈的人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有了自己的母亲河。因流水而沉淀了一层厚厚的细沙,村里人便叫这条胡同为沙沟,两边住户称之为沙沟崖上的。在狭长并不十分宽敞的沙沟里,演绎了许多精彩的故事。由于年代久远,这些故事渐渐被人们遗忘,或许被流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1966年,高崖水库一条干渠自西而东经过村后,截断了水源。自此,沙沟开始干涸,无水可流,再后来夷为平地。

在沙沟中间段,是宗族祠堂。离我家很近,若是从我家后墙翻出去,也就是几十米远。这座被称为“东家庙”的祠堂,毁于战乱,殁于文革。那东倒西歪横七竖八的祠堂废墟在沙河东崖躺了二十年或许更长的时间。我童年的印记里,那是个很瘆人的地方,仿佛是一座荒冢。我当然知道,那里边埋藏着祖宗的牌位,在我心里,如同埋藏着祖宗的躯体和灵魂一样,走到那地方,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祠堂对面有一排刺槐,60年代中期,那些刺槐就有水桶那么粗,有十几米高甚至更高些。槐树下有一个空场,加上沙沟底,能容纳上千人。我记得好像是1965年那会儿,社会上盛行忆苦思甜报告会,我们村就请全国英模刘玉秀作忆苦思甜报告。刘玉秀娘家是我们村,十岁时被卖到六十里外的马宋寺后村做童养媳。刘玉秀年轻时适逢战乱,受尽磨难,为躲避日本鬼子,跑到山沟里生孩子。1948年解放后,她担任村妇女主任、贫协主任、调解委员。她积极参加减租减息和土地改革运动。1949年响应政府号召,送二儿子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1956年又送四儿子参军。1958年春,她年过六旬,带领十三名妇女,早出晚归,六天深翻土地十五亩,比同人数的男劳力多翻五亩。夏收中,她积极带头参加农业生产劳动,获山东省农业劳动模范称号。1959年5月,出席全国烈军属和残废、复员、退伍、转业军人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代表会议,受到了毛泽东主席的亲切接见,荣获全国烈军属模范称号。刘玉秀没有进过学校门,1953年带头参加了扫盲夜校学习,除课堂外,坚持饭前饭后学,田间地头学,经过努力,《农民识字课本》学完了四册,摘掉了文盲帽子,为全村农民学文化树立了榜样。曾被选为山东省政协第三届委员会委员,昌乐县第四、五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在全国、省、地(市)、县机关干部、解放军指战员和大专院校、中小学师生中,作过多次报告。她是翻身不忘本的典型,在广大人民群众中起到了模范作用,被誉为“军属模范”、“学习模范”、“劳动模范”和“钢铁妈妈”。

沙沟西崖边有一株老槐树,是我们这个大村唯一存活下来的一株古槐。它的身躯已经坼裂了一道疤痕,它一次次面对死亡而又一次次起死回生,向世人昭示着它的顽强,至今仍然勃勃生机。在这株老槐树底下,发生过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我在小说《古槐泪》里有所叙述。现在一想到家乡的,最先入脑的就是古槐,它俨然成了家的象征。

从我家到大村里,必得经过这条沙沟。上世纪60年代末,遇到一年降雨量大,沙沟里的水也会咆哮,时常阻住我们的去路,有座小桥也多次被冲垮。这条沙沟有着与众不同的处世风格,或在暴风雨中怒吼,或在细雨和风中低吟。无风无雨了,它便成了一条通道,人能走,独轮车能行。我惊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流淌的河水会冲涤所有的杂乱与污浊,一如清纯地躺在人们的脚下。

沙沟的流水,流去的是岁月,留下的是印记。在我的潜意识里,这条沙沟既有着古老与沧桑,也有过繁华与凋零。这是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的生命之河,它比一般的河道还要负重。任劳任怨躬身笃行,是它几百年来的一贯品行。而那棵茕茕孑立的古槐,则替天行道,庇佑着万代子孙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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