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无法忘记的过去
看到杨悔更拿着刀冲了过来,孔县丞和范县尉都惊叫了一声,赶快向两边躲闪,狼狈地在地上爬着。宋慈看到后,迅速冲过来一脚踢掉了杨悔更手中的刀。但那杨悔更好像已经疯了似的,他不顾自己胳膊上的疼痛,仍然冲到了门外黑影中那个“黄明澈”的面前。
门外黑影里的那个“黄明澈”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杨悔更掐住了脖子,“黄明澈”发出了一声女子的惨叫声,然后赶快使劲抓住杨悔更的两只手,想把他的手拽开,却怎么也拽不动。这时站在门外的陈恒迅速地跑到了跟着,右手一掌劈在了杨悔更的后背上,杨悔更惨叫了一声便倒了下去。陈恒的这一掌要是打在头上或者是脖子上,恐怕杨悔更就醒不过来了。
两名衙役跑过来把杨悔更的双手绑在了身后,然后把他按在了地上。虽然杨悔更缓过了劲儿来,但他已经动弹不得,而且他现在也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便不再折腾了,愤怒的神色从他的眼睛里消失了。与此同时,宋慈和陈恒赶快过去扶住了“黄明澈”。宋慈问他受伤了没有,“黄明澈”揉着自己的脖子摇了摇头。虽然他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了明显的掐痕,久久都没有消去,但似乎他确实没有受伤。
“杨掌柜?是他杀了我兄弟?这绝对不可能!”黄水生走出来说道。
餐馆里面的人这时也都围到了门口,他们都纷纷为杨悔更叫屈。
“杨掌柜可是个好人哪!他怎么会是杀人凶手呢?”
“诸位,”宋慈面对着众人说道,“这杨掌柜最初确实是个好人,而且后来他也确实是想要做回好人,只可惜他又遇见了刘二,而且他执念太过深重,以至癫狂而入了魔。”
众人依然议论纷纷,似乎并不认可宋慈的判断。
这时孔县丞走了过来,他问宋慈:“宋主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就像戏里面演的一样,前天夜里刘二来杨记饭馆抢劫,其实是他和杨悔更早就串通好的。杨悔更骗刘二来抢钱,但其实他早就打算在灭灯的时候趁机杀死刘二,除掉这个后患!他事先准备了两把一模一样的刀,给了刘二一把,而他用另一把刀杀死了刘二,然后再把刘二的那把刀藏起来。因为那天夜里人们都看见那把刀是在刘二的手上,所以就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刘二是在黑暗之中不慎摔倒而捅死了自己。”
“宋主簿,这只是你的猜测,你认为这杨悔更是凶手,有没有什么凭据吗?”范县尉走过来问道。
宋慈让陈恒把邓玲儿遗物中的那些钱都拿过来,他指着那些钱说道:“这些钱上都有浓重的味道,是做菜时所残留在上面的,如果不是长期处于饭馆之类烧菜的地方,是不可能残留这么浓重的味道的。”
孔县丞和范县尉都走过去,拿起了一些碎银子和铜钱闻了起来,他们闻过之后互相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
“那刘二不务正业,他是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钱给那邓玲儿的?我之前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我才明白,这些钱都是他敲诈杨掌柜得到的。”宋慈又说道。
“宋主簿,那刘二如何就能够敲诈杨掌柜,这杨掌柜又为什么肯给他这些钱呢?”范县尉问道。
“范县尉,你还是先看看杨悔更左耳后面有什么吧!”宋慈说道。
范县尉赶快走到杨悔更的身后,对着他的左耳后面仔细地看着。杨悔更痛苦地低下了头,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这、这是……”范县尉吞吞吐吐地说。
“没错!那道疤痕原本是官府抓捕盗匪之后所刺上去的圆环,虽然他用了艾叶薰炙,并且用药物涂除过,但还是免不了会留下痕迹。我其实从一开始就看到了,但很惭愧,我当时并没有特别留意。毕竟经过了涂除,不仔细看的话,肯定会以为那只是普通的旧伤疤而已。不过后来在黄明澈被杀之后,我仔细地看了这块痕迹,才终于明白了那是什么!”宋慈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杨悔更,“杨掌柜,你还打算隐瞒下去吗?该让大家知道你的故事了,是你自己说,还是让我替你说?”
坐在地上的杨悔更缓缓地抬起头来,苦笑着,看着周围的所有人。
“我本名叫杨继宗,我们杨记酒家原是瑞安府最著名的一家酒楼,我们杨家祖祖辈辈也都是闻名天下的大厨,可是大祸却无端地降临到了我们的头上。那瑞安府的崔知府早就惦记上了我们杨记酒家,他家里有一个帮工的爹刚刚死了,于是他就想出了一条毒计,让那个人去府衙告状,说他爹是因为在我们家酒楼里吃饭中毒才死的。他又买通了仵作,在那个人老爹的尸体上做了手脚,弄成是中毒而死。可是虽然仵作的银针变黑了,但我看得清清楚楚,尸体的脸上和身上根本就不是中毒的样子!
“就这样,酒楼被查封了,我爹也被那崔狗官抓了起来。我娘跑前跑后,想把我爹搭救出来,但那崔狗官要的是酒楼,根本就不是钱所能解决的。我和我娘又到处去告状,但那崔狗官的势力大,根本就搬扳不倒他。我爹在牢里关了二十多天之后就被他们活活地折磨死了,我娘一气之下得了病,不久也去世了。那崔狗官终于还是得了逞!
“我当时才十几岁,我去与那崔狗官拼命,却被他手下的人轻而易举地就拿住了!那崔狗官污蔑我是盗匪的同谋,将我打了一顿刑杖,还在我耳后刻上了这个让我一辈子都感到屈辱的记号!后来我用尽了方法想把它去掉,可怎么都去不干净!
“也许是一时糊涂,我当时一气之下就真的进到了山里当了盗匪。可是我明白,我的身体里流着我们杨家的血,我是要当大厨的人!我不能就这样沉沦下去,我必须重振我们杨家!于是我当了几年盗匪之后便偷偷地跑了出来,我要重新开始!”
杨悔更的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这次是充满了希望的笑。
“我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于是我就尽量往远处走,一路上我给别人当厨子,我的技艺还没有丧失。我一边走,一边也在攒钱,终于我的钱攒得差不多了。虽然我没办法在赣州那样的地方开餐馆,但像信丰县这样的地方,我还是开得起餐馆的。我相信,以后总有一天,我会把酒楼重新开回瑞安府,甚至开到临安去!”
此时杨悔更的脸上充满了笑容,他继续说道:“而且那时候的我很幸运,一到这里就遇到了黄兄,是他帮着我开起了餐馆,之后我们便干得越来越好了,餐馆的生意风生水起,我终于又可以当大厨了!”杨悔更说着,突然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渐渐地,他的脸上换上了憎恨的表情,“可没想到,我躲到这里,却竟然还会遇到认识我的人!那个可恶的刘二!他和我一起当过盗匪,我当时一看见他就认出了他,我当时惊得魂飞魄散,我在心里祈求那刘二不要认出我来,但是,事与愿违。”杨悔更说着失落地低下了头。
“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杨悔更突然抬起头大声地喊道。
他把手向着周围的人伸过去,但那些曾经熟悉他的人此时却都好像感觉到他十分地陌生,都纷纷地往后面躲着。
杨悔更把手放下,又继续说道:“那刘二是个泼皮无赖!他隔三差五就来问我要钱,还威胁我说如果不给他,他就要把我曾经是盗匪的事情告诉这里所有的人。你们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大家都知道那刘二是个什么样人,”杨悔更说着又看向了周围的人,“他作恶多端!他以前当盗匪的时候做过的坏事更多,你们都还不知道,这样的人不该杀吗?”
“难道你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宋慈突然盯着杨悔更说道。
杨悔更转过头看着宋慈,似乎是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把自己的名字改为悔更,应该是悔过更改的意思,可是你真的悔改了吗?”宋慈说道。
杨悔更怔怔地看着宋慈,他的眼神空洞,似乎是在回忆自己曾经做过的所有事情。
“如果你真的悔改了,”宋慈又说道,“你又何必在乎别人知道不知道你的过去?你完全可以到官府去告那刘二敲诈勒索!那刘二告诉了别人你的过去又能怎么样?”宋慈指着周围的人继续说道,“你是他们眼中的大善人,刘二就是告诉了他们,他们也不会相信!退一步说,就算他们相信了,他们知道你的过去那又能怎么样?你是改过自新的杨悔更,不是之前的杨继宗!他们看的是你的现在,而不是过去!”
杨悔更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那是痛苦的泪水,也许也是悔恨之泪。
“可惜你并没有真正地改过自新,仇恨一直住在你的心里,使你的双眼模糊不清,你在心底里憎恨所有的人!你之所以行善,也只不过是为了要讨得别人的好感,而根本不是发自内心!”
宋慈闭上眼睛稳了一下心神,又继续说道:“就算那刘二死有余辜,可是那邓玲儿呢?她是有些贪财,可是这世上又有几人不贪恋财物?你知道邓玲儿和那刘二关系密切,怀疑她肯定会知道你和刘二事先商量好的事情,于是你就在刘二死了之后,立即跑去骗她说刘二藏了许多的钱给她,让她到路边的树林后面等着,可她等来的却是你罪恶的双手!你杀人的时候可是毫不留情啊!那邓玲儿的脖子都几乎被你掐断了!”宋慈似乎十分地气愤,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就算那邓玲儿与你非亲非故,可是那黄明澈……”
“别再说了!请你别再说了。”杨悔更趴在地上大哭了起来,“我真的不想杀他黄兄的。”
“你不想杀他?那黄明澈后脑受到重击,一击致命!你说你不想杀他?你杀他的时候可是丝毫都没有手软!”
“我当时已经走上了绝路,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我只能一错到底!”杨悔更哭着说道。
“事到如今,你还在为自己辩解!黄明澈与你有多年的交情,他看到你在灭灯的时候有所动作,猜到是你杀了刘二,但他根本就不愿意说出来,他是想要替你隐瞒到底的,而你杀他的时候却毫不留情!就连刚才那假扮的黄明澈,你也想把她也一并杀掉,丝毫都没有犹豫,一点都不手软!你还说你不想杀他?那死去的黄明澈眼神恐惧而绝望,他一定是在临死之前看到了你的样子,不知道你当时看到他的眼神时作何感想?”
似乎在听了宋慈的话之后,杨悔更才终于认清了自己,他此时坐在地上抬起头来,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表情十分淡然,似乎已经能够接受一切了。
这时,孔县丞从旁边坐着的凳子上站了起来,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走了出去。
范县尉看了看正往外走的孔县丞,然后对众衙役们喊道:“将凶犯带走!”
衙役们听到命令之后走了过来,把杨悔更从地上拉起来,便准备把他带到县衙去。
“宋大人!”杨悔更走到宋慈的面前时停下来说道,“如果不是你领兵出去平乱就好了,我要是能和你多交往,就肯定不会走到这一步了。”说完杨悔更便继续向着黑暗中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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