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怨,乡愁,离别是长恨

读书和买书,总是既如影随形又彼此怂恿。此句出自作家、媒体人彭程的散文《家住百万庄》。这话讲得好,直戳心窝,贴合我近来郁结不消的饥苦。看毕散文集中的节选,我还觉得不过瘾,又去网上读了两遍原文。殊途同归,触景生情,梦里家乡,心上离别。那是淡淡的家怨,悠悠的乡愁,还有远离久别的绵绵长恨。

关于百万庄住宅区,作者介绍这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建成的苏式风格的建筑群,当时堪称京城最高档住宅区,也是新中国最早自主设计的居住小区,上了教科书的样板小区。去过北京多次的我主要在北面(五环外)和东面(三四环)区域出没活动,故此对西直门以西、阜成门外的这么大片住宅区竟然毫不知晓。当然,小区再大,住宅不过三两间,睡觉不过三尺宽。就象作者所说,房屋本质上是一种生活的容器,彼此之间尽管有着外在形态上的差异,但其中展开的内容,却没有明显不同。所以,文中记述的院落庭园、穿着打扮、柴米油盐以及人情世故、家长里短,与那个年代城市里的普通百姓生活相比,并无任何的特殊和独到的精彩,只是多个昔日场景串缀起的温暖故事,散放出满满的烟火气息,飘逸着浓浓的亲眷味道。朴素而真挚,贴切又自然,那种隐而不发却是掩藏不住的真情流露妙到难于言表。这绝对是值得再读,值得推荐的好文章,我被深深打动并持续感动,唯有怀念一番家乡,感喟一段离别,才足以安神与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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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于农村,小时候住的是平房。小学和初中时代都在镜泊湖边的乡镇上度过,住的也是平房。直到上高中才迁居县城,父母先是租平房陪读,后托人在第二中学(初中)一角的家属楼买了一套顶层的两居室。
刚出生的那几年,父亲作为长子独子,一家三口仍与爷爷奶奶姑姑们住在一起,那时太奶(曾祖母)健在,真正的三间瓦房,四世同堂。那时的我仅是黄口小儿,还不记事儿,更不懂事儿。在我有独立记忆前,关于那个大家庭发生的与我有关的趣谈,多半是母亲后来口述,其余俱是奶奶姑姑零星讲起。
太爷爷是闯关东的一代,靠铁匠手艺为生,一路上颠沛流离,最后落脚至此,作为山东章丘(好像具体地址详细到东九头村)周氏家族的一支繁衍生息。太爷爷去世的早,太奶育有两子,二爷爷上学后分配去锦州工作,后在锦西(葫芦岛旧称)退休,那一家人也都在锦州一带工作生活。由于二爷爷离家日久,地理上又相距遥远,加上经济困难,交通不便,我们与那边往来不多,亲情也就若即若离。我记得四姑刚结婚时好像陪太奶到过锦州,依稀想起有照片为证。后来,父亲带我去过,也陪奶奶去过,在这两次探亲中间,二爷爷过世了,爷爷曾去吊唁慰问。以上是“往”,说起“来”,我印象中是两次(也可能不止)。一次是太奶离世,二爷爷回乡奔丧;一次是少午叔跑来躲事儿,穿搭很潮,尾音很翘,惹得大家边笑边学,边学边笑。
我生下来时,太奶年纪已经很大了,面容衰老,行动迟缓。一大家子人,只有爷爷、奶奶、爸爸上班挣工资,日子多少有些艰难。像个老管家,太奶总是随身揣着仓房的钥匙,生怕那些生产和生活物资丢失或浪费,尽职尽责。钥匙上拴个老式的铜铃,纹饰的沟壑和体积的大小,远看上去都与核桃无二。当房前屋后清脆的铃声响起,太奶步履蹒跚的身影就会缓缓出现。毕竟相隔两代,我尚小,她已老,若说祖孙感情有些浅淡,只怪我懵懂无语,不怪她少言寡居。太奶患胃癌病逝时,我第一次切身经受亲人离开的悲痛,迎着冬日风雪,哭得双眼通红。既惊慑于灵棚棺柩的肃穆,又深陷于父母亲人的哀号,年幼的我头一回体味逝去的苍凉,失去的绝望。尽管与太奶独处甚少,但是而今忆起那段岁月,老人家沧桑的皱纹和悠深的眼神总会清晰闪现,嗔怒时皱纹拉伸目光凌厉,微笑时皱纹堆积目光慈祥,两个版本,一样可亲。
大概是5岁时,父母携我分家立户,暂时借住在前屯(爷爷家老房子所在地称后渔)一户孙姓人家。关于分家前与婆婆小姑锅沿马勺的磕碰以及分家后持家度日的窘迫,母亲前些年还时常叼咕,足见那时候物质生活的匮乏让她一直耿耿于怀。
又过了两年,在倔强又自强的母亲坚持下,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一处住所。那是面朝大湖(家乡人习惯称镜泊湖为大湖)、视野开阔的庭院,房子不大但看上去很结实,红墙红瓦,蓝漆门窗,屋门前的菜园里种满了时令蔬果,夏天里姹紫嫣红,色彩斑斓。我的童年和少年时光大部分在此度过,角角落落刻录着纯真的欢声笑语,也藏匿着成长的烦恼痛苦。
后来,在宁安(史称宁古塔)撤县设市的那一年(1993年),我进城读高中,住进楼房,开始有了一间自己的卧室兼书房。为了改善条件,激励学习,父母为我配备了宽敞的大床和明亮的书案,还有当时风行的斯波兹曼变速山地车。相信逻辑思维太差属命中注定,因而高一时就草草决定了选学文科,语文可以保持90分(百分制)以上,但在物理化学课堂及考试中常常睡觉,分数惨不忍睹。高中的学习节奏紧,强度大,综合家中的一些变故和年龄增长的叛逆,心理情绪无序无形地波动,一度出现了厌学、逃避、任性等超常行为。那时也没有什么专业疏导,都是父母老师同学用自认有效的方式苦口婆心,好在反常的状态持续不久,很快一切回归正轨,继续奋斗,继续梦想。                                                   
日子随着光阴流逝,转眼就临近高考。那时(1996年)还是先填报志愿,后考试出分,再公布录取分数线和录取结果,不确定性很大,博弈的成份不小。果然,从知悉分数到确认结果,心情像过山车一样,我第一次经历个人命运由喜转悲的巨大落差,伤心到战栗,痛哭到哽咽。现在看来,无非是遭遇了彼时吉林大学录取分数的“大年”,院校热门水涨船高而已。最后,我只能以文科班排名第三的成绩被黑大收录,犹记得前两名都是女生,分别考取了北师大和东北师大。

从此以后,我就真正地离家求学异地就业,开启了至今多年的人生漂泊。结婚成家后,父母的家回去得越来越少,除了春节,探亲的次数让供职高校享有假期的我不时赧颜。与亲属和老乡同学联系不断,见面难得,关于家乡的改变与发展也知之甚少,回家回乡的眷念之情、离别之感越来越虚弱,越来越麻木。

也许有一天,我又会离别现在的住所和这座城市,那么,它也会和我曾经居留过的其它房屋和生活过的地方一样,变成旧居、故园。这些旧居、故园,皆是故乡,赫然陈放着旧梦,旧情,故人,故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血脉品格,承继先祖。字里行间,尺牍情愫,始于一篇文章,再扩延至家园家乡,又无限遐想到长离小别。哀怨的是家人易老,亲情渐薄;忧愁的是乡音已改,乡思常怠;长恨的是离多成习,别后无声。与其说家怨,乡愁,离别长恨,不如说爱家,恋乡,不忍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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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后,我仍会偶有感触,去数度重拾遗趣、追记亲情、回望春秋。但求,这份家怨还能天长地久的存留,那份乡愁只是锦上添花的担忧,还有离别的长恨,也不过是静待欢聚的漫漫前奏。

如若可以,那样多好,与天不荒,与地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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