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才女《卖米》赚足了读者眼泪

佛祖说:“人生实苦!”

人说:“人生如茶,只会苦一阵,不会苦一生。”

但有人,真的苦了一辈子。

从出生到死去。

2003年,小说《卖米》赚足了读者眼泪。

说是小说,却是真人真事。

说的是某个夏天,天还没亮,琼宝就和母亲一人挑一担米赶往卖场,从家到卖场足有四里,扁担压在琼宝单薄的肩膀上,压得她生疼,但她没法停下。

父亲病了,终日咳嗽,她们要卖米换钱,拿钱买药。

集市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琼宝他们坐在扁担上,等米贩子过来。

太阳升到头顶,晒得人皮疼,米贩子们才陆续赶来,其中一个抓起琼宝家谷箩里的米细看。

米是好米,匀称、白净。但价格!

“一块零五,卖不卖?”

“这也太便宜了,上场还一块一呢。”琼宝母亲脸上带着笑。

“一块零八。”米贩子有点不耐烦。

“再给添点。”琼宝抬头看母亲,见她眼神里含着渴望,掺着谄媚。

“不添。”米贩子的话有些决绝。

“低于一块一不卖。”母亲坐下来,有些生气的样子。

米贩子哼了一声,转身走了。直到散场,琼宝家的米都没有卖出去。

母亲愧疚,琼宝委屈,卖不掉,米就要担回去,明天就还要走更远的路赶更远的场。

父亲的药就没法买。

多年后,琼宝把这事写成了小说,获了北京大学首届原创文学大赛一等奖,被赞为“可入选小学语文课本”的佳作。

可她没有出席颁奖典礼。

因为琼宝,走过了人生的苦,却最终没有逃离疾病给她挖的坑。

琼宝,学名张培祥,1979年10月6日出生于湖南醴陵一个偏远的山村。

她出生那天,秋风习习,黄叶落满了山洼。但从出生那天开始,琼宝就没过过好日子。母亲小儿麻痹症,一只手瘫痪,做不了重活,父亲体弱,常年生病。

一家人,一个病,一个残,一个幼,这让琼宝家,比山村里任何人家都穷。

穷,不是苦。懂了生活,有了期望,再看生活,才会觉得苦。

琼宝小,又没尝过生活的甜,还不知道自己的日子过得比别人苦。不知道,让她的童年一直很快乐。

10岁那年的一天,琼宝放学回家,5岁的弟弟跑到她跟前,抓着她的书包把她往屋里扯,刚进屋,琼宝就看到父亲弯腰坐在树墩上,不住地叹气,看琼宝来了,他迟疑又迟疑,才重重地叹了口气,说:“琼宝,学,你别上了吧。”

“爹,咋了?”听了父亲的话,琼宝的口气有些急。

她的成绩在班里数一数二,老师说她以后一定能考上大学,这好好地,父亲怎么就不让她上了呢?

“家里穷,我又常年吃药,你娘你也知道,干不得重活,咱家没钱供你上学了。”

“我,我少吃点。”琼宝还想争取。

父亲看着她,嘴张了张,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说,嚯的一下站起来,出了门。

他出了门,还在屋里呆愣的琼宝没有看见父亲眼里盈满了泪,父亲哭,是他恨自己没用,闺女学习这么好,可自己却没能力供她继续读下去。

他也不敢再看女儿,其实也不是不敢,是实在不忍心,不忍心看着女儿因为辍学难过、伤心。

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琼宝端着碗,眼泪一直都在啪塔啪塔掉,可她什么也不再说,就像父亲说的,家里的情况她又不是不知道。

第二天,她很早就起了床,但没像往常一样去学校,她拿着锄头默默地跟着父亲去了地里。

中午到了放学时间,琼宝正在地里忙活,突然听到同村小伙伴的说话声,她赶紧直起身,伸着脖子看他们,一直看到他们走远,看不见。

还好,没过几天,琼宝辍学的事被她姑妈张元桂知道了,她气冲冲地赶到琼宝家,质问哥哥:“哥,琼宝这么小,你不让她上学,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不是我不想让她上,是家里这情况,”琼宝父亲咂吧了下嘴,欲言又止。

穷,从来都是穷苦人家绕不过去的坎。

看着哥哥家家徒四壁的样子,张元桂深深叹了口气,说:“那就让琼宝跟着我吧,我供她上学。”说完,姑妈领着琼宝走了,琼宝开始在双塘小学读小学。

失去之后再获得,人就懂得了珍惜,即使是小孩子,也懂得这个道理。

重新回到学校的琼宝学习异常刻苦,小学毕业时,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入了重点中学醴陵一中。

这在别人家是喜事,但对贫寒的琼宝家,是喜,更是忧。

喜的是琼宝聪明,考上了市里的重点,忧的是城里花销大,上哪弄钱给她交学费和吃住?

可既然考上了,总不能不上吧,琼宝父亲开始想办法,可他能有什么好办法,一家子,小的小,病得病,残的残。

唯一的办法,只有省。全家节衣缩食,勒紧了裤腰带,总算供琼宝在一中读完了初一。

初一读完了,初二、初三呢?总不能因为她一个人上学,让家里的人都饿死吧?

琼宝父亲想不出办法了,咬了咬牙,把琼宝从城里的重点中学转到了乡下,极其普通的龙虎中学上初中。

也许是老天爷怜惜琼宝,琼宝回乡下上学的事,被她在醴陵四中任教的堂叔张浩良知道了,他不禁担心乡下的教学条件,把琼宝这棵学习的好苗子给废了,他跟琼宝父亲商量了一下,把琼宝转到了醴陵四中,这时琼宝已经初三。

琼宝人聪明,学习又刻苦,但凡考试,她几乎都是全年级第一。

但成绩单上的数字,再喜人,也挡不住贫穷带来的难。

即使在四中上学时,只要有点空,琼宝都会出去找活干,也改变不了家里没钱的现状。

为了能早点帮衬家里,临近中考时,琼宝决定考中专,因为中专一毕业,就能上班,就能挣钱。

可,这是她的真实想法吗?

不是,这只是生活给她的答案,不是她的人生目标。

这时候的她,还只知道家里的生活困难,却不知道一时的难不是难,没有把自己要走的路选择好,未来余生的难才是难。

她不知道,有人知道。

醴陵四中的校长罗定中无意间得知琼宝报了中专,心里直为她可惜,琼宝可是他从教几十年见过的,最用功、最聪明,以后也许最有出息的一个,这要上了中专,这孩子的一辈子不说毁了,但注定碌碌无为了。

罗定中不舍得一个学习的好苗子就这样毁了。

因为不舍,他在琼宝走进中专考试的考场之前,把她从考场拉了回来。

他说:“张培祥,你不要上中专,你要考高中,高中学费你不要问了,我来想办法。”

琼宝听了校长的话,喉咙不禁哽塞,眼泪也差点涌了出来,她不说话,只重重地点头。

中考结束,成绩发放出来后,不仅罗校长笑了,琼宝也笑了,她终于没有辜负校长的期望。

除了语文,满分120,她考了110,其余六科,每科她都只扣了一分,总分740,她考了727。

她毫无悬念地升了高中。

进了高中,张培祥比原来学习更加用功,她期望三年后能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国家重点大学。

但希望的后面,有时候跟的不是达成,即使你非常用功。

张培祥高二那年,他的父亲身患结石,做了大手术;母亲患了乳腺癌,干活强度稍微大一点,就疼得要命。

唉,也许真应了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

家里这样的情况,即使校长资助她学费,张培祥也没有心思再读下去。那晚,她在学校寝室的床上翻来覆去,一夜都没有睡觉。

早晨,天还没有亮,她就起来了,悄悄地收拾了自己为数不多,有些破旧的衣服,悄悄地走出了寝室的门,走出了学校。

上课时,张培祥的老师以为张培祥家里有事,回家了,可有事,为什么不请假呢?

老师有些奇怪,把这事汇报给了罗校长。

罗校长一听,心不禁猛地一揪。他按着张培祥在报名表登的家庭信息,找到了张培祥家。也第一次看到了张培祥家的现状。也看到了张培祥不在家。张培祥去哪了?

校长这么关心孩子,张培祥的父母从心里感动,便实话实说给校长讲:“琼宝,出去打工了。”

校长一听,心里不禁有些冒火:“打工,这么好的孩子,你们让她去打工,你们这是在耽误孩子。”

“去哪了?”罗校长的口气有些硬。“大概是深圳那边。”张培祥的父母声音小小的。

那时候,很少人有手机,罗校长想了想,张培祥去打工,应该不会冒冒失失地自己去,她八成是跟同村的小姊妹一起走的,只要能找到张培祥的小姊妹,就一定能找到张培祥。

罗校长问清张培祥是跟谁一起走的后,让张培祥的父亲跟着他一起去找了张培祥小姊妹的家,可那家也没有电话,孩子偶尔打个电话回来,也是打到乡里的小卖部,小卖部的人来喊了,他们再跑过去等电话打过来。

只要打过电话,就有办法,罗校长的眼亮了一下。

跟着那户人家去了小卖部,小卖部的电话上面没有电话号码的显示,罗校长就央求小卖部的老板跟他一起去了电信局,从电信局里面查张培祥小姊妹打电话来那天,打到小卖部座机上的来自深圳的、广东的电话号码。

然后把这些号码一个个地记在本子上。

到了学校,再一个个地照着号码打过去,他希望能找到张培祥。

皇天不负有心人,一个春光明媚的清晨,罗校长在电话里听到了张培祥的声音,但她不想回来,她想学习,可她更想尽早挣钱。

她说:“校长,不是我不想上,是我家里这情况,我不能,因为想上学,把我体弱病残的父母给拖死呀。”

说这话时,张培祥的喉咙有些发梗,这时,她何尝不知道打工,就是再有出息,又能有多大出息,只有上好学,才能有一个好前程,才能带着家人走出穷困的苦难。

可现实,家里的现实摆在那,她不能因为看不见的未来,把现实里的家拖死、拖垮。

“只要你好好读书,你的一切费用全免,然后,剩下的,我们大家一起再想办法。”罗校长斩钉截铁地说。

电话那头的张培祥,听了校长的话,眼泪忍不住滚了下来。

张培祥回家了,出去打工四个月以后,再次走进了学校。这时,距离高考只剩下了高三最后一个学期。

张培祥开始拼命了,她要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要把未来从现在抢过来。那天,1997年6月25日,阳光高照,高考分数要公布了。

张培祥心里有些忐忑,她虽然自我感觉发挥得还不错,但高考的考场,高手如云,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辜负校长的期望,会不会自己十几年的努力到了最后只是一场空?

没有辜负,张培祥的努力没有白费。

她是那一年株洲地区的文科状元。

她以株洲第一,全省第五的成绩考入了北京大学法学系。

她的人生终于出现了曙光。

8月的某天,骄阳似火,就像那年她和母亲一起赶场卖米一样的炙热,但张培祥却不再如那年焦灼和无奈,她的手里捏着去北京的火车票,包里塞着父母找亲戚朋友拼凑来的1000元钱,她看到了自己璀璨的未来,还有家里的希望。

去北大报到以前,张培祥就给自己做了规划,白天打工,晚上学习,坚决不再要家里一分钱,不但不要,还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家里。

只要有空,就看书,搞创作,不浪费一分一秒。

张培祥这样做,虽然辛苦,但因为能看到希望,她一点都不觉得苦,她每天都乐呵呵的,就像一个从来没有经历忧愁的孩子。

而且,她还开始爱美,从小到大没有穿过裙子的她在初夏,天还微凉的时候,就穿了裙子、凉鞋,像小松鼠一样在街头、在校园一跳一跳的。

付出就有回报,本科四年,张培祥的综合成绩在100多名同学中排名第九,多次获得奖学金,2001年以优异成绩获法律学士学位,并顺利考上北大法学院的研究生。

课余生活同样丰富多彩,在一人打三份工的前提下,酷爱下围棋的她,在北大成立了棋社。

作为超级红迷,她以“漫天飞花”为网名,不仅写的《大话红楼》风靡了全国高校bbs红版,《飞花读红集记》、《红楼十日楼》、《七种乐器》等文集也被人赞为理性与娱乐性并重的好文。

她还经常到北京电视台帮助写剧本,搞策划,以学生身份,策划和参与主持了湖南卫视《新青年》栏目的一至二期。

更从2000年开始,她经常给家里寄钱,装电话、买电视机、洗衣机,贴瓷砖,不仅不再让母亲的药费、弟弟上学的生活费、家庭开支,像巨石一样压着这个贫困的家庭,还大大改善了家里的生活状况。

谁都以为苦难终于绕过了张培祥,绕过了她的家,从此以后张培祥的生活就是阳春白雪和春暖花开。

谁都这样以为,包括张培祥自己。

但命运有时就是一个可恶的刽子手,偶然的幸福,只是它不小心打了一个盹。

2003年,非典像魔在中国肆虐,以致人心惶惶,很多人只要身上稍有不适,就会朝非典联想。

大概是从五月中旬开始,张培祥的皮肤上经常出现莫名其妙的青紫和红点,且经常头昏气喘,浑身乏力。

张培祥把自己身上出现的状况跟到处宣传的非典状况对照了一下,排除了自己患非典的可能,既然不是非典,张培祥就对自己身上出现的异常不再在意,况且那时候,学校又采取了严格的封校制度,张培祥对自己就更采取了能坚持就坚持,能不去医院就不去医院的态度。

这样一耽误,等非典结束,5月30日,张培祥到医院检查,事情的发展就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患上了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

自小虽然多磨难,但身体尚可的她住进了医院。

就像她在病中写的那句“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既然生命要画休止符,既然自己改变不了命运下的毒,那不如让活着的每一天都有活着的样子。

她把正在写的《大话红楼》带到医院,只要精神尚可,就写,就跟论坛上的网友交流。

无论是在男友面前,还是在朋友面前,家人面前,她始终都保持着灿烂的微笑。

谁都以为她笑是想安慰别人,但其实不是,她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笑,就像她自己说的,“不是装出来的,那样未免太累。”

她为何会如此,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苦难,比常人坚强吗?

也许是吧,但也许更有可能是她比别人活得通透,因为她在给关心她的网友信里这样写过:“生活从来就不会是完全的光明,也不会是完全的黑暗,即便是阴云漫天的日子里,我也会记得往日的阳光,并憧憬明日的温暖。”

她笑,面对疾病仍能笑,只因为她乐观、豁达。

这样的她,即使生命走到了最后,她也不会去埋怨上天不公,埋怨自己一生过得太苦。

她只是在8月27日离开人世的时候,在网上留下两个字“花谢”。

她离开了,如花凋零。

9月2日,北京大学在八宝山菊厅为她举行了追悼会,这是北大第一次在这里追悼一个学生。

那晚,月光如水,照在路上,像是洒满了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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