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爱丽丝,从小在印第安那的大草原长大,我很怕高,虽然我成年后个子并不矮。
我没有亲人,只有廖廖可数的几个朋友。我来到伦敦已经一年半了,刚开始的半年,我非常孤独,后来我遇到了杰克。
他是一位工程师,主项目是隧道桥梁那一类。我在一家媒体广告公司担任CD和互联网网站设计及制作。我与杰克相识不久以后便同居了,我们在一起很融洽很舒适。每天早晨,我们在闹钟声中双双醒来,起床、洗涮、吃早餐、在公寓的大厅里各自拿一份报纸、再赶往地铁站。我们的工作地点在两个不同的方向,每次杰克为我买好地铁票与我吻别后,我们分开,再奔向各自的工作目的地。
日子本没有什么特别,我们就在这样周而复始的形色匆匆里度过了一天又一天,直到那天我从地铁口出来,我在等绿灯时,碰到亚当。
他就站在我身边,当我看到他的时候,他也正注视着我。他的蓝眼睛像是黄昏时分太阳落下后的大海,透过那蓝眼睛的蓝,可以看到湛蓝晴朗的天空,透过那蓝眼睛的深,却看不到大海广阔无垠的天际。那眼神全是情感和灵魂,他目送我走进公司大楼的大门。
我从没见过这么英俊的男子,我也从没接触过这么温柔的眼神,他让我迷茫让我晕眩。整整一个上午,我想着那个男子,想着那个男子的眼神。中午,我借机溜了出去。我们上午一起穿过人行道在马路这头分开时,我看见他进了一家书店。于是我想到书店去碰碰运气。当我鬼鬼祟祟把脑袋贴到玻璃门上时,就像一个窃贼在作案过程中被当场抓获一样,那双令我晕眩的眼睛非常敏捷地捉住了我。我想他懂了,他即刻便懂了。
他拉开玻璃门,眼睛直视着我,毫不躲闪地向我走来。那是大胆的眼神、惊喜的眼神,在意外和欣喜中又带着探寻和渴求,我完全迷失了,全世界都变得模糊。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拦出租车,乖乖地跟着他上了车。我们并排坐着,没有相互对视,也没有说话。
车子摇晃时,我们放在座位上的手会有意无意触碰到一起,但他并没有握住我。我想,他会是个什么人呢?他会是一个强奸犯吗?他会是一个精神病患吗?但不管他是什么,都阻止不了我对他的好奇和向往,都阻止不了我要跟着他不畏惧一切地一路往前闯。
车驶向他的公寓,到了目的地,他似乎对我视而不见,径直走进了大门。他走到很快,把我甩在了身后。我越过那几级似乎久已无人打扫过的台阶,走进他的屋子。屋子光线很暗,我没有看见他的人。我在门廊上站着,有几分迟疑,有几份渴望。突然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他从身后向我袭击过来。
抱住我的人,抓住我的胸。我闭着眼睛享受这突如其来的爱情,享受他的吻狂躁地粗暴地盖在我的唇上脸上。他抱起我甩在他的床上,急不可耐地脱去我的衣服,像头野兽一样探索我的身体。闻着他的呼吸看着他的蓝眼睛,我仿佛是一只刚扬起帆的小船,离开海岸,划到海心,在暴风骤雨中被抛至浪尖,又从浪尖上惊悚地滑落下来。风平浪静过后,猎奇探险的经历让我惊厥到迷失了回家的方向。我想我爱上他了,彻底被他征服了!
我无法安心工作,无法投入到新项目的策划中。我脑子里到处都是他的影子,我一闭上眼睛就是他的蓝眼睛。每天中午,我都是风风火火地离开公司,打着的士飞奔至他的公寓。我惋惜与他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我愿意抛开工作抛开一切能长久一些跟他在一起。为了把所有时间都节约下来,为了那争分夺秒的情欲,我孤注一掷,在出租车上就已经飞速地脱掉了内裤。
我开始对杰克愧疚,为了更专心地爱亚当,我向杰克提出了分手。
那天正下着雪,很冷,从杰克家出来后,我去找亚当,他不在,出来一个女人,很美,很冷艳,一股凝重的血液冲入我的脑门,一种悲愤、屈辱、孤独、疼痛混杂的情绪堵在我的胸口,我说不出话来。
我一定看起来很傻,我一定看起来像一个被愚弄的零智商的妓女一样,我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不知所措。然而女人却很友好地邀请我进屋,端起红酒招待我。她告诉我她叫黛博拉,我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直到最后她告诉我说她是亚当的姐姐!
OH MY GOD! OH MY GOD!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黛博拉对我的到来似乎也感到非常欣喜,我们目光相对,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给了我亚当另一个地址,我一刻也坐不住,飞奔出去寻找亚当的踪影。我在雪中等了他好几个小时,担心他不出现,想到他有可能与我是逢场作戏,我恐惧到浑身战栗。
我咒骂自己是不是太蠢了是不是太笨了,我在雪地里踱来踱去,冻得一双腿快要断掉。心情的大起大落仿佛是一个从小恐高的姑娘被绑了手脚强压着乘坐过山车一样。我把脸埋在手里,不敢哭不敢想像亚当不出现我会是怎样的结局,但我终于看见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那个迷人的轮廓,推开铁门走过来,再走近一点,就是那一双能将我扼杀在怀里的要命的蓝眼睛。
我像小鸟一样向他扑过去,他紧紧地抱着我,用他的大衣裹住我,暴风雨一般的狂吻向我横扫过来。天气虽然寒冷,但是有亚当狂热的爱,有他温暖的怀抱,一切都那么美好,我心中是奔腾的海洋,我眼前是光明的太阳。
那时光真是快乐,那爱情真是美妙,我确信亚当爱我就像我爱他一样,我每天都在不停地微笑,我觉得工作更顺利,连身边的同事和朋友都在称赞我更漂亮更有魅力了。有亚当的存在,万事也物都是那么和谐那么欢快!
但也有意外发生的时候,有一次我和好友黛米去逛街购物,回来的路上我带她一起去会亚当,却不料被强盗抢劫,他用刀架在我脖子,我不敢反抗,他很顺利地抢走了我的包包,但是这一幕刚好被赶来的亚当看见,亚当像疯了一样连我也顾不上了直接追击劫匪。
亚当是一个登山家,身体强壮,身手敏捷,他很快追上了劫匪,揍得他浑身流血,已经倒在地上不能动了。我从没见过亚当有这么野蛮的一面,我赶上前来制止他继续动手。他竟然像个孩子一样,抱着我流着眼泪喃喃道:“宝贝,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你,我会保护你不受任何人侵犯,我要保护你,嫁给我,明天就嫁给我!”
我知道亚当爱我正如我爱他一样,我看着他的蓝眼睛,郑重其事地点下了头。
因为亚当爱登山,他对海拔越高的山峦越有征服欲。他对爱情和婚姻的处理方式也非常特别,在结婚那天,他想出了一个让我哭笑不得的蜜月之旅,让我和他一起徒步攀登一座高山。
我从小恐高,我以为我做不到,但是看着他调皮的蓝眼睛,呼吸着高空里特有的空气,他不断地回来牵着我鼓励我,一路都有甜蜜的爱情包裹着我,我突然发现,登高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嘛,我终于到达了婚姻的目的地。山顶有一间早就安排好了的小木屋,他在屋的外围和里面点满了蜡烛,我们在浪漫的灯光下,喝酒、亲吻、拥抱、做爱、到达高潮、驾驭真爱!这使我突然想起古老的中国有一句俗语叫“洞房花烛夜”,大概就是形容我和亚当的吧!
在婚后的亲密接触中,虽然我以为那些不真实,我对亚当完全信任,但是,我还是在无意当中发现了一些惊人的秘密。亚当有很丰富的情史,来自于年轻姑娘,来自于志同道合的女性登山爱好者,甚至来自于有夫之妇。我越来越好奇,作为一个深爱他的妻子,我懂得他的过去与我无关,但是一封又一封的神秘信件,让我最终决定去揭晓他的秘密。
我乔装成亚当的专职撰稿人乔安娜,去走访了亚当的前女友的家人。接待我的是女孩的妈妈,她很沮丧地告诉我,她女儿失踪已经八个月了。妇人满目疮痍,忍着悲伤跟我讲述了女儿和亚当的故事,我惊讶得几乎从椅子上跳下来,因为发生在女孩身上的故事,跟我身上一模一样:亚当要求女孩跟他一起去登山,女孩受不了高空气温,拒绝了,亚当说要么登高要么嫁给她,所以女孩选择嫁给她。亚当也曾企图把我训练成登山员,他带我去练习过几次,所以结婚那天,他才让我跟他一起去爬山。在山脚下,在一尊天使雕塑前,我脱下婚服换运动服时,亚当拿起相机给我抓拍了一张裸照,女孩妈妈拿出影集给我看时,我看到了一张跟我裸照一模一样的相片,是亚当给女孩拍的,我迷惘、慌乱,激动得心快要从喉咙口里跳出来了,亚当干了什么,他到底干了什么?
我极力掩饰着慌张,带着顺手拿走的女孩的裸照,仓皇地逃离妇人的家。可怜的妇人竟然还在等着前女婿的问候,她不知道坐在她跟前的,是与他女儿分享着同一个男人的亚当的另一个妻子!
我要揭开谜底,我要揭发这一切,我不能容忍!那么温柔的蓝眼睛,我以为只是给予我一人停留;那么浓烈的厚爱,我以为只为我一人拥有。我想起第一次见他,以为他是强奸犯,以为他是精神病患,明明知道他有可能是罪犯,我却明知故犯。他的眼睛可以杀人,真的可以杀人!我的爱人不是天使却是恶魔,我的婚姻不是鲜花却是恶果!亚当对那些女孩做了什么?
亚当现在又想对我做什么?我回到家里,在他的房间里翻箱倒柜,渴望多找到一些线索。我拿出他给我抓拍的裸照,与女孩的照片仔细对比:同样的大山脚下,同样的雕塑,同样的裸体,但却是不同的两个面孔,两个先后嫁给亚当的不同的人,我是亚当的新婚妻子,而女孩也曾是亚当的妻子,只是不幸的是,女孩在新婚不久之后失踪了!
我比较着两张相片,心乱如麻,思绪万千。突然一个念头闪进我的脑海,失踪的女孩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胸闷、恶心、伤感、悲哀,对着镜子哭不出来。我回家的时候,搜遍过整个房间,确信那个时候亚当并不在家,但当我洗净脸回过头来时,黑漆漆的屋子中,亚当正像个幽灵一样站在阁楼处,幽幽地看着我,囚徒一样大口大口地吸着烟。
见我发现了他,也不预备躲避,箭步向我走来,嘴唇凑过来,霸道地强吻我。他粗犷的呼吸浓厚的烟味让我很难适应,我拒绝他的拥抱拒绝他的吻,他却野蛮地将我横抱起来丢在桌上,用事先准备好的绳索捆绑了我的手脚。
他更距离地向我靠近来,眼睛对着我的眼睛鼻子对着我的鼻子,温柔的蓝眼睛还是那么深情,笔挺的高鼻子却有几分柔软。我并不恐慌,我不认为他会对我施展暴力。我平静地躺着,听着他说不要相信我自己看到的,相信他他爱我。然而我却在思索着怎样才能逃出去。
我回吻他一下,轻轻地唤他:“亲爱的,我要上厕所。”他怔了一下,相信了,真的松开了绑着我的绳索。我在厕所门口顺手捡了一把锤子,反锁了厕所门,非常麻利地一锤砸破窗户,赤着脚从厕所的窗户逃了出来。
他在后面猛追,疯了似的呼喊着我的名字,我躲在一个黑暗的小桥底下,大气不敢出,一动也不敢动,他来回踱步,四处寻找,却终归没有找到,我躲过了他的追赶。
我去警察署报案,我认为是亚当杀死了女孩,但是警官并不相信我的陈词,因为我证据不足,唯一能提供的就是两人的裸照。当我还想解释什么的时候,警官拉开了窗帘,亚当就坐在隔壁,他竟然也来到了警署。我在这边能把他看得一清二楚,但他却毫不知晓我就在他隔壁。
他知道我会来这里,所以他带来了我的鞋子和外衣,时候是冬天,他担心我冷担心我的脚会受伤。他把脸埋在我的外套里,抬起头来,我就看到他满脸的泪光。所以警察们认为,我们只是夫妻之间的小争吵,不是什么重大的杀人案件,他们没有拘留亚当,也让我离开了警局。
我去找黛博拉寻找帮助,我相信黛博拉一定知晓他弟弟的秘密,即使不是全部,也总能找到蛛丝马迹。我认为亚当不仅杀死了女孩,还把她埋在了天使雕塑的地底下。于是我们两个女人一人提着一把铁锹趁着夜色来到山脚下,那其实也是一块墓地。我提着电筒很快找到了那个雕塑。
黛博拉在那头挖,我在这头挖。也许我揭迷心切,也许我蒙羞过急,我把所有的哀怨和力气全用在铁锹上,没过多久,真的就在那泥土里挖出了一具已经腐烂的女尸。可是好像有什么金属类的东西硌到了铁锹,一阵刺耳的声音传出来。我捡起来一看,是一串项链,黛博拉曾送给我一串与这一模一样的项链。那么谜底揭出来了,黛博拉参与了谋杀!我把项链甩到黛博拉面前,质问她到底谁是凶手?却吃惊地发现黛博拉眼睛里正射出凶神恶煞的光芒,她抡起铁锹向我砸来,我躲了过去,她又向我扑过来,举起双手企图掐断我的脖子。
她那样凶狠那样恶毒,力气大得吓人,将我按倒在地,骑在我的身上,打我锤我扯我的头发掐我的脖子,我已经招架不住了。我想我可能真的就这样死去,像那个可怜的新婚女孩一样,我和她是同一种命运的人,原来全都会死在爱人姐姐的手上。
我停止了还击,我也感觉不到痛了,当谜底揭开之后,心也便不痛了。我看见一对蓝眼睛越来越近,我又看见一对蓝眼睛越来越远;我看见一张英俊的脸在冲我微笑,我又看见一张美丽的脸在背着我哭泣;我看见一对情侣在亲吻拥抱,我又看见一对情侣在争吵厮杀。
当我更加清晰地看着黛博拉举起铁锹砸向我的脸,当我平静地等待着死神来临之时,一声枪响结束了这一切。亚当来了!黛博拉倒在一边,临死前梦语一般说道:“你是我的!”亚当竭斯底里地冲死去的黛博拉喊着:“不,不,我从来都不是你的!”
黛博拉杀死了亚当的历任女友,黛博拉也准备杀死我。
在千钧一发之际,亚当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姐姐,也扼杀了这一段畸形的姐弟之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