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反骨 “相声大师”放寿


“逗你玩儿!”是放勋家小姑娘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放眼整个佘家庄,能够搭或者说愿意搭理她这一句的就只有放寿伯伯。

佘家庄的三伏天最是闷热枯燥,单田芳的《白眉大侠》、《岳飞传》、《三侠五义》用来打发时间是顶好不过的,仔细地调个频,能听上几段马三立的相声那才叫一个乐。小姑娘一向是欢喜(喜欢)喜剧的……

午饭后,河边柳树上的蝉聒噪得厉害,小姑娘是睡不着的,拎上收音机就出门……隔壁放寿伯伯一家肯定也没睡,除了柳树上的蝉,折腾得他们不能安神(安宁)的还有床下养的两头大壮猪(肥猪)……

放寿伯伯在家里排行老大,个头不足1米5,两根麻细(很细,像麻绳)的罗圈儿腿上偏挺着个大肚子,脖子细长衬得脑袋奇大无比。村里一帮爱开玩笑的干脆舍了大名唤他“大郎”,听见了也不恼,还挤眉弄眼拖了长腔来一句“金莲搁(在)哪——里——哩……”逗人一乐。

“金莲”肯定是没有的,小时候的一场火把玉兰大妈右手臂的肘毁得再也伸不直了,老树皮一样的疤痕延伸到脸颊,喜怒哀乐就全在另半张脸上。

一间五架要住四口人实在挤得慌,芦苇杆竖着(建)的隔墙挂满了四季的衣服,猪圈就只能在床下铺一层条砖,再依着四条床腿绑上水泥柱子。大小子长开了,嫌弃展不上手脚,自己找块木板床头支上,放寿看着乐,“总算是脱了胎气了(个头高,没遗传)!”

佘家庄两个记性极好欢喜喜剧的凑在一起玩起了反串……

小姑娘:宝宝,妈妈忙去了,咱外边晾的衣服呢。你看着别让人偷了去,有事就叫我。

放寿(捏着鼻子奶声奶气):好的!

……

小姑娘:谁啊?

放寿:逗你玩

……

小姑娘:咱们的衣服呢?

放寿(翘上兰花指,甩条毛巾):拿走啦!

小姑娘绷不住先笑得弯下腰直揉肚子,“哈哈哈,放寿伯伯你太逗了,我要封你做‘相声大师’!”

“啥叫‘相声大师’?”玉兰大妈放了手中洗锅把(稻草尾扎制刷锅用的)。

“相声说得顶(最)好的演员!”

“还演员呢,一个‘矮冬瓜’!”

“金莲,可有不服——”放寿又拖了长腔。

……

才进了腊月,放勋介绍了放寿去镇上文化站组织的临时文娱宣传队。穿着新发的演出服,放寿在村里头转了好几圈,肚子挺得越来越大了。佘家庄里爱开玩笑的依旧叫他“大郎”,这会子听进耳朵里就让他有些不快……

正月初三,宣传队进了佘家庄。“相声大师”放寿的《逛新城》唱得那叫一个卖力,“……女儿在前面走哇,走的忙,老汉我赶的汗呀,汗直淌……”

…… 

演出结束了,道具还没整理归置妥当,佘家庄一群爱瞧热闹的围了过来。放寿难得发起了“大前门”(一种香烟),“唱得可还能入耳,演得还行?老的少的指点几句……”

“哈哈,‘大郎’不去卖饮饼,改行‘逛新城”了!”

“哈哈,这么个‘矮冬瓜’扎在人堆里,啥也看不见哪!……”

“哈哈……”连同行的演员们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谁还管你演得咋样,只须得(只要)往那儿一站,就能逗人一乐(长得丑)!”国伯临了(liao,最后)再添上一句。

嘤嘤、嗡嗡、哐当……脑子里各种声响都有,脸上泛得青的、红的、黑的……各种颜色俱全。

在佘家庄,“相声大师"放寿再不说笑了,连同爱开玩笑的人也变得稀少起来……

……

第二年的冬来得有些早,黄昏时分,鸟雀归巢,寒风透过瓦缝(屋上的瓦盖得薄)钻进来,吹得芦苇搭的隔墙都簌簌发抖。“杜冷丁”缓解了鼓涨病(肝癌,肝腹水)带来的疼痛,放勋收了针盒子起身,床上的放寿开了口,“丫头,陪大大(da,四声,意为伯伯)再来一个‘逗你玩’!”

“趁这会儿不疼,抓(赶)紧歇会儿养养神……”放勋想要(制)止住。

“哥这辈子就这点乐子,临了(liao,临死)了(le)就想尽回性(由着脾性,想法做,任性)……”

……

这一回,角色没反串,

……

放寿:谁啊?

小姑娘:逗你玩

……

床上的放寿扯开了嘴角,可小姑娘觉得这一次一点儿也不好玩,她“哇”地一声哭了……

总有人笑着拼命挣扎一生,却还是演了个悲剧!

(向马三立老先生和他的《逗你玩》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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