瞌睡虫

作者：张震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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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谭儿，只是我们平时对你父亲的昵称，谈不上是个绰号。但是，如果非要给他来那么一个，肯定会有一款适合他。我猜想，有根据地猜想一下，绝大多数叔叔都会异口同声地说出“瞌睡虫”。叔叔可没有信口雌黄，道理是这样的：

武汉是中国的四大火炉之一。一到夏天，闷热的空气让人心口发慌，厚厚的海军白衬衫，穿上就没有干的时候。我不记得大学里都上过什么课，但我记得在“火炉”里上课的感觉——艰涩的内容加上闷热的天气，总是让你打不起精神；可昏昏欲睡之时，灼热的空气和泉涌的汗水，总会不时把你拉回现实。在这种想睡又睡不好的环境中上课，实在是一种煎熬。

当然，也不是所有叔叔都像我这样没出息，也有很多是非常认真刻苦的。他们总能战胜客观困难，在别人迷糊的时候，他们保持清醒；在别人考试不理想的时候，他们却是我们仰视的永远的神。

除了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和永远的神，还有第三个人——你的父亲，老谭儿。之所以称他是第三个人，因为无论环境多么恶劣，他都能保持同一个姿势，做同一件事情，心无旁骛，旁若无人——大致是这样的：双手交叉放置胸前，头与脊柱成略小于90°夹角，下巴贴于领口，双眼紧闭，双唇微张，呼吸之间，让思想在无远弗届的空间里自由翱翔。除非被人为干扰中断，否则就算被八抬大轿抬走，他也不会有任何察觉。能做到这一点的，叔叔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他一人。所以，他是第三个人。

曾经就有那么几次课，老师在前面激情四射地讲着课。突然，平地一声炸雷，惊得老师目瞪口呆，几十号甚至上百号人的眼光，齐刷刷地投向教室后面的某个角落，然后瞬间教室里变得窸窸窣窣，感觉糗大了……这时候，坐在旁边的某位好心叔叔自然会用力肘击你的父亲，嘴里不停地喊着：“老谭儿，醒醒！你打呼噜了！声音太大了！醒醒！醒醒……”一顿凶猛地操作过后，你的父亲终于晃晃悠悠地撑开沉重的眼皮，用肥厚的手掌使劲地抹一把脸，抑或嘴唇，仿佛这样就能让别人忘掉他刚刚睡觉的事实。然后，抬头望一眼黑板；然后，接着埋头苦干。反正，只要尴尬的不是我，尴尬的就是别人。

为什么你的父亲那么能睡呢？可能和体型有关，心宽体胖的人，睡眠质量本来就不差，但也不至于如此突出。一个人的睡眠时间是固定的，白天犯困，自然是晚上睡眠不足咯。那么，你的父亲晚上都在干什么呢？多数时候，不是在学习电脑技能的路上，就是在用他的电脑特长在服务大家。那时候，我们队里的所有的宣传板都是你父亲一人承包制作的，全队上下无出其右者。这也是你父亲非常受领导重视、受同学崇拜的原因。毕业后我们才明白，原来你父亲会的那些技能，在工作中是那么的有竞争力，我们真的后知后觉了。

毕业那会儿，你父亲为我们一百多号人做了一个光盘，里面记录了我们在学校的点点滴滴，而这些都是他用了四年的时间慢慢积累起来的。最温暖的是，他给每个人留了一句话。我不记得他跟别人说的什么了，但是我至今都记得他给我留的那句话：“老张，其实你能力很强，工作后抓住机会，你一定可以的。”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句话：“老谭儿这家伙……”我还记得，那时候我还半开玩笑地提醒过他：“谭儿，深更半夜了，早点睡觉，熬夜伤身体。”你父亲也没遮掩自己的情绪，气呼呼地直报怨，说：“要不是为了兄弟们的纪念册，让我干别的早就XX不干了！”

这就是你的父亲，一个四年如一日打磨技能的人，一个心里面住着兄弟的人，一个真实而不矫饰的人，一个白天爱打瞌睡，却不被叫作“瞌睡虫”人……

为什么？因为，心里装着别人的人，别人心里也会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