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原创文章)

今年冬天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冷,这座既不靠近北方,也称不上南方的小县城近两天零零散散的下着小雨,夹了点儿碎雪,除了有些凉意的空气和地上的水渍,什么也没留下,暂还不会影响人们的出行。


在这平常的日子里,附近乡下有一户人家的长辈去世了,按照习俗,要办上两三天的葬礼。我作为一个不常联系的远房亲戚参加了这场葬礼,实际我并不认识他,不知道他的名字,只为表示下心意,带着礼金而来。




到那里时,灵堂已经设起来了,那些分散在各地的亲友们大多都赶来了,他们身披白麻围在院子里,不少人遇到多年不见的熟人,聚在一起喝茶、抽烟,互相攀谈着,小孩子们大多在外面玩耍,不时有一两个快步跑回来喝口水,或问大人要些零钱便又跑了出去,他们的裤腿上沾着不少泥土,家长们在他们身上拍打拍打,低声说教一番,猜想应该是不让他们大声说话、乱打乱闹吧。


堂屋内的烛火摇晃着,一个小音箱循环放着哀乐,摆在中间的棺材上铺着一层棉被,不时有人进来趴在棺材上号啕痛哭,或站在一旁低头哀悼。这里没有我认识的活人或死人,不想再做停留,便走出院子。外面支起了露天的饭桌,有几人在准备着餐具和食材,应该是请来专做红白事的团队。另一边有一辆轻卡改装的移动舞台,有人在调试灯光、音效,四周围着些好奇的小孩子,一会儿看看这,一会儿看看那,有几个胆大的爬到舞台上嬉笑玩耍,剩下的一看,也都跟着上去闹一起了。




我随意找了个地方默默的站着,不时会有人过来递支烟,瞎侃两句,大多人都在随意的交谈中消磨时间。从他们口中我得知离世的人原是在小镇上的一处房建工地做小工,晚上加班赶工的时候,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直接不省人事,没能抢救回来,撒手人寰,留下了这大一家子,可怜他说不准在过完年就要抱孙子了。


那还真是不幸,我想。他从事的是高危工作,为养家糊口辛苦劳作也实属无奈之举,在这些小地方的小项目上,应该也没什么五险一金吧。他要是在这镇上上有一定影响力就好了,说不定就会有人重视这种事,会有人站出来鸣不平,要求合理加班、提倡八小时工作制、拒绝疲劳工作等等,可惜他只是个为挣点小钱过个小日子的普通工人。只是不知有没有和施工单位谈下来赔偿事宜、施工方有没有被调查。还不等我问起,他们已经在聊其他的话题了,我也不再多过问。




天色渐暗,时间到了,人们便排着队伍,披麻戴孝走出了灵堂,有人在前面举着火把,不断点响鞭炮和烟花开路,手持树枝缠着白纸条的人紧跟其后,后面的人排成列缓步前行。我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有何寓意,想必是老祖宗留下的传统习俗,照做就是,无需多想。


“咚!————”


随着烟花升空,鞭炮响起,哀乐同时奏起,队伍里一些人的声带和泪腺像是被打开了开关,纷纷开始放声哭嚎,一时间,各种尖厉的声音混合到一起散向整个村镇。


也是,亲人去世伤心在所难免,哭一哭是正常的,也会有人把悲伤压在心里吧,但不哭别人怎么知道你伤心呢,别人看不到你的伤心,就会觉得你没孝心,没良心,这整个村镇的人可都在看着你哭不哭呢。可能明天他们蹲在家门口端着大碗吸溜面条的时候,就会谈起谁谁谁哭的好凶,谁谁谁一滴眼泪都没掉,指不准说完还会咬一口大蒜。


可这跟我都没什么关系,所以实在是哭不出来,甚至觉得有点喧闹,只好低头跟着走罢了,反正也无人认得我。




阴暗的天空下,凌厉的寒风将飘落的雪花和飞扬的白纸片包裹在一起随意的搅动,也带起弥漫着的浓烟,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冷风撕扯着的火把的光亮,一群身着白麻的人嘶哑的哭嚎着,走在泥泞的路上,黑色的影子被扭曲成张扬舞爪的模样印在地上,一时间我有些恍惚,分不清究竟谁才是走在黄泉路上的人。


直到慢慢走过转弯的路口,耳朵里渐渐被传入一阵极有打击感的电子鼓声,才被拉回了现实,毕竟黄泉路上不该有身穿超短皮裙的姑娘随着农业重金属音乐节奏在灯光闪耀的移动舞台上扭动,实在太违和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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