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菜饭

小时候,每到冬天,家里总会烧几次菜饭。热气腾腾的菜饭,里面加几块咸肉片,拌上熬好的猪油,很香很好吃。每一次,爸爸总是做上一大锅菜饭,挑自家地里长得好的青菜,还有刚收上来的新米。等灶头洗干净了,他就把淘好的新米和炒熟的青菜倒进大的铁锅,放点调料,然后,在灶膛生起火,过个几十分钟,一锅香喷喷的菜饭就做好了。

南方的冬天,是真的很冷,所以每次大人在灶膛生火的时候,我和弟弟总会在搬个小凳子,坐着烤火,后来,再长大一些,便用火钳夹几个小红薯,放进灶膛里烤一烤,吃完了饭,便去看红薯煨熟了没有。烤的跟黑炭一样的红薯,等它不那么烫了,用手一掰,我和弟弟一人一半。

那时候,有一种近乎单纯的满足感,像吃菜饭,像烤红薯。

从来觉得爸爸做的菜饭,是天下最好吃的饭。每次弟弟和我都要吃上好几碗,可爸爸每次还是要问,吃饱了吗?没吃饱锅里还有。然后一大锅饭,叫了叔叔婶婶一起来吃,也要吃上两天,却也总是吃不厌。后来,我和弟弟外出求学,寄宿制的学校,吃在食堂,住在宿舍,一晃五六年,很少再吃到爸爸做的菜饭。于是越来越怀念儿时的滋味。

学校里不是没有菜饭的。大学的时候,一个要好的同学邀请我一起去学校食堂的三楼吃饭,说那里有很好吃的菜饭。同学和我都是苏南人,大抵对菜饭有着深沉的家乡情结。食堂里吃菜饭的人倒也多,排着长队,终于轮到我们,菜饭都冷掉了。菜是青菜,但吃在嘴里有些发苦。有咸肉,吃起来却不是想念的味道。

学校里也有烤红薯。热乎乎的红薯,不再烤的跟黑炭一样,也不会弄脏手,吃起来,倒也甜。但总觉得,跟菜饭一样,没有自家的好吃。

大抵真的是思乡之情在作怪吧。

现在,每年冬天,爸爸还是会做上几回菜饭,跟以前一样。只是,不会再做上那么一大锅,因为吃不完。虽然有了电饭锅,家里也装修了,但爸爸还是保留了灶头,生火,做菜饭。可弟弟和我,再也不是小孩子,不用再靠着灶膛取暖,再也不会因为一个烤红薯欢呼雀跃。各自玩着手机,或是做其他事情。

大伯家有个小家伙倒是也爱吃菜饭。有时候做菜饭,正赶上他来家里玩。他也跟我们小时候一样,靠着灶膛暖暖手。等到菜饭做好了,端着碗,总是叫:爷爷,爷爷,我要吃一大碗。

爸爸老了。成了爷爷辈。他的头发早就已经白了,脸上的皮肤晒得黑黑的,有了皱纹。他会给小家伙盛一碗饭,看他吃的高兴,就像看着我们小时候一样。弟弟和我也放下手机,盛上一大碗菜饭,和爸爸妈妈还有小家伙围坐在一起吃饭。每次,爸爸还是会问,跟小时候一样,吃饱了吗?锅里还有。小家伙总是要抢着回答的:等下我还要吃一碗,真好吃。把我们都逗乐了。

但我和弟弟都知道,爸爸是对我们说的,在他们眼里,我们两个,依然是小孩子。

但饭桌上,他们也会说起,谁家的小孩开始上学了,又有谁结婚了,话语里带着殷切的希望。

他们,也不再把我们当小孩子了。

有时候我会想,是什么偷走了时光呢,让他们习惯了聚少离多的日子,让他们一天天苍老,让他们等着看我们结婚生子。然后,在我们的下一代身上,托付着思念。

从十几岁开始,到二十岁,再到而立之年,一家人真正团圆的日子真的越来越少。做菜饭的时候也越来越少。更多的时候,如果弟弟和我不在家,粗茶淡饭,他们勉强凑合。

幸好,有了这样一个小家伙,在我和弟弟不在家的日子里,也能给他们带去欢乐。

幸好,自己回了这个有人情味的家,能尽可能多地陪在他们身边。

这大概也是他们所希望的吧,虽然从不说。但弟弟和我都明白,聚少离多的日子,孤独,究竟有多难。

又是一个冬天了。妈妈种的青菜长的很好,弟弟也回家了,爸爸说:吃菜饭吧,地里的青菜,可以吃了。

这样的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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